“我一直都觉得，江北才是我家。”
江十六说这句话时，月光恰好掠过他眼尾，那丝泪痕在寒夜里闪着碎光，不知是思乡的潮涌浸透了眼眶，还是连日奔波的疲惫终于漫上了眉梢。
李虎听出江十六话里的沧桑，粗粝的掌心重重拍在他后背：“不然回来吧！等这场仗打完，咱们哥几个一块去燕京帮你把事办了，再回江北当咱们的绿林好汉——咱兄弟伙的刀，可还磨得利索呢！”
江十六却摇了摇头，目光比江水更沉。他没理会李虎的话，自顾自起身，衣角扫过青石板的霜露：“不，现在我哪也不能去。”他忽然单膝跪地，脊背绷得笔直如松，“虎子，算兄弟求你了——若我哪天出事，常生那孩子还望你帮忙照顾！”
李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得跳起，连忙拽他胳膊：“六子！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就算你不说，常生也是咱自家弟弟，我哪有不管的理？”说着他挺胸昂首，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当年的豪气，“再说了，只要你一句话，咱们这些老弟兄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同生共死，那是结拜时就立下的誓！”
江十六忽觉喉间发堵，暖意与酸涩绞成一团。他摆了摆手，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毕竟曾几何时，连这位掏心掏肺的好哥哥，他也曾疑心过。最终只鼻头一酸，挤出一句：“心领了。”便转身朝营帐走去，背影融进了夜色里。
翌日清晨，江十六便起了个大早。青石板的凉意渗入膝弯，他知大战迫在眉睫，当下修为能精进一分便多一分胜算——尤其在见识过忽摩可那如山岳压顶的恐怖修为后，更不敢有丝毫怠慢。只见他盘腿坐在青石板之上，调动起经脉中暗流涌动的雷属道源，那一股股道源宛若银蓝小蛇，在体内沿着周天循环游走，所到之处皆泛起阵阵刺痛，似有千万根银针同时扎入骨髓。
“呼…呼…”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纵是江十六这般屹力超绝也渐觉吃力，只得停了下来，喘着粗气。他抬手擦去额角冷汗，指节因用力握拳而泛白，心中郁闷更甚——这锻体之术确实有些用处，可增益与反噬竟呈一比一增长，如此练下去，何时才能有成效？
正当他因这锻体之法的反噬而气馁时，一道熟悉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哟，早就看你小子不简单，我说你那身法之术我怎的从没见过……”只见那猫妖踮着脚步，银白毛发在晨光中泛着微光，绿莹莹的眼珠透着狡黠，缓缓向他走来，“原来是持道者啊？”
江十六诧异地抬起头，晨雾未散的竹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痕。他深知藏拙的道理——持道者身份从不是护身符，反而如暗火焚身，知晓者愈少愈安全。思索片刻，他缓缓起身抱拳，指尖在袖中暗自攥紧：“小子自小便有些许雷属天赋，但不知这持道者是何物，还望猫爷您指点一二……”
“少来！”猫妖尖细的嗓音如碎瓷相击，打断他未尽之语。它绿眸微眯，银白毛发在风中轻轻颤动，“你这一身经脉乱得跟麻团似的，半路出家还敢蒙我？猫爷我活过三四百年，闻着雷道源的味道就能辨出真伪！”言罢，它忽然伸了个懒腰，爪尖轻叩青石，发出清脆的“叮”声，饶有兴味地歪头：“不过你愿意装就装吧，反正你自己也清楚，这身份不是香饽饽——照你这个练法，别说突破青钢境，不出半年就得经脉尽断，到时候可别哭着求我救你！”
江十六心头一震，后颈渗出薄汗。猫妖所言正中要害——持道者身份确是双刃剑，既赐予力量又暗藏凶险。他喉间发涩，将信将疑地拱手：“小子自是比不得猫爷见多识广，不知……您有何高见？”
猫妖嗤笑一声，蹲坐在槐树根旁，尾巴卷住枝干倒垂下来，绿莹莹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看在这些日子在你帐里的酒肉还算鲜美，猫爷便给你指条明路。雷属道源最是刚猛，你且看看自己这副阴柔体质——半路出家的修士，连基础都没打牢就敢往经脉里塞这种狂暴之物？无异于把恶犬塞进滚水锅里，它不乱咬才怪！”它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江十六的额头，声音陡然压低：“锻体之术须从孩童时用源力循序渐进，你既无根基又无天赋，这般强塞，迟早要被反噬得渣都不剩！经脉尽断事小，搞不好蹿到你五脏六腑里你就遭老罪咯！”
猫妖这一番话如惊雷贯耳，江十六后颈瞬间泛起凉意——早在鬼嚎峡接受震雷道源仪式时，他便觉体内似有一道刚横无比的气力硬塞入骨，此刻方知那是雷属道源与自身阴柔体质的剧烈冲突。他暗自咬牙，腹诽起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狐狸：这哪是传道，分明是往火坑里推人！
既有所求，江十六也不再藏着掖着。此战本就要设法留住这猫妖，当下更需巴结。他上前半步，衣袖轻拂青石，郑重道：“不知猫爷有何高见？我江十六，日后定当奉您为座上宾，但有所需，绝不推辞！”
猫妖斜睨他一眼，绿眸闪过狡黠，忽然打了个哈欠，银白身影“唰”地跃至他肩头，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耳垂：“我问你，若想将一大袋子黄豆塞进酒葫芦里，该当如何？”
江十六微怔，指尖无意识地在青石板上画着圈。晨雾中，他忽见远处江水奔涌，浪花碎玉般溅起，心念一动，脱口道：“磨成豆浆！”
猫妖爪子在他头顶轻轻一拍，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倒真有几分悟性，一点就通，偏生天赋差得让人扼腕。它清了清嗓子，尾音拖得绵长：“还算不傻。雷属虽刚烈却无形，你既知自己这容器装不下这等刚烈之物，何不换个思路？譬如将雷炼成丝线，编成网；或凝成针，刺敌穴——无形有声，却可化刚为柔，为己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