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璟帝在龙椅上枯坐了半宿，烛火在他眼中明明灭灭，映着几分不甘与狠戾。
他想起太子砚儿，当年力排众议立他为储，一是他同胞大哥遭后宫妃子算计而亡的补偿。
二也是看中他德才兼备、文武双全——既有容人之量，能容下比自己出色的臣子。
又有济世之心，常将万民疾苦挂在嘴边。
可如今，这儿子的名望竟隐隐压过了他这个帝王。
他祁璟帝正值壮年，可儿子却亲手将羌国收为大靖的羌城，灭了那里肆虐的旱灾与瘟疫，让一座濒死的城池重焕生机。
他还记得羌城初定时，那平整的水泥路如何惊了满朝文武。
牧场里肥美的牛羊、田垄上挂满枝头的葡萄甜瓜，快马送入宫中时，那清甜是他前半生从未尝过的滋味。
这等功绩与荣光，压过了他这个为大靖操持多年的帝王。
他曾想过将砚儿调去南郡杀杀他的风头，自己能保他一命。
可太子寒砚偏不懂他的心思，竟在南郡做出了更大的名堂——不到一年，耕田扩了数倍，商旅往来不绝，保守估计，来年南郡必为国库充盈两成。
更让他心气不顺的是，这背后竟有两个女子功不可没。
金玉郡主是他亲封的，在南郡试种新作物，亩产惊人，这个他没什么意见，反正不管是养殖还是种植，最后所缴纳的税收都会充入国库。
要注意的是另一个叫魏佳佳的姑娘，那才是藏在暗处的璞玉。
她经营的揽衣阁里，羊毛羊绒织成的各种衣帽鞋袜、床垫地毯，棉麻纺的细布吸汗透气，舒服还便宜，样式新奇得不像这世间所有。
容妆坊的胭脂水粉、护肤膏霜，连太医院都仿不来半分。
还有那间开遍街巷的洗漱铺，卖的皂角、牙粉便宜又好用，惠及的何止是百姓，连他的后宫妃子们都攀比着购买。
祁璟帝指尖在案上轻叩，目光落在一份密报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羌城那可同时可通行三辆大马车的平整水泥路，配方竟出自魏佳佳之手。
这姑娘藏得太深了，她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若是都变成实实在在的物件，足以让大靖换个天地。
可她偏要藏着掖着。
帝王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有才者当为帝王所用，她不肯主动献出来，那便由他来“请”。
太子、青木、何晨泊……恐怕连魏佳佳自己都猜到了，魏佳佳突然失踪遭绑架，正是他祁璟帝的手笔。
他要让这姑娘把脑子里的东西一一造出来，用那些前所未有的物件，助他登上千古一帝的宝座。
至于手段？若是她不肯乖乖听话，他不介意让这聪慧过人的姑娘，尝尝帝王的雷霆之怒。
以防万一，他要尽快把太子召回京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砚儿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祁璟帝一夜未眠，早朝过后，他即刻召来国师。
紫宸殿的檀香燃得正浓，祁璟帝指尖叩着鎏金扶手，目光扫过阶下那个一身素色道袍的身影。
国师玄空看着不过五十许人，鬓角却已覆着层霜白，一双眼半开半阖，仿佛能看透前尘后事。
他久居观星台，寻常朝会从不出面，满朝文武只知他善推算，却没人真正摸得透这常年伴在帝王身侧的人，心底究竟向着谁。
“玄空，”祁璟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指尖却在龙椅扶手上停住了。
“太子名望日盛，总需桩婚事压一压。你替朕算算，哪家贵女既有名望，又无显赫家世，能配得上他？”
玄空微微垂眸，宽大的袖袍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
他对帝王心思心知肚明——既要借婚事削减太子羽翼，又想找个有分量却无根基的女子，省得又给太子平添助力。
可满朝贵女不是家世太厚，便是声名平平，唯有一人……
他掐指算了半晌，指尖在袖中轻轻叩着，慢悠悠道：“陛下，臣观星象，太子妃需得是‘接地气脉，福泽万民’之人。
达官贵女中，家世清浅者多无显名，有名望者又难免牵扯党羽，皆不合此兆。”
祁璟帝眉峰微蹙：“难道就没有合适的？”
“倒有一人，”玄空抬眼，目光平静无波，“两年前陛下亲封的金玉郡主。”
“她？”祁璟帝一愣，随即想起那个在南郡种出高产作物、被他破格封了郡主的民间女子。
家世确实干净，因改良农桑得了万民称颂，名望足够，偏偏无依无靠，正是他要的人选。
青玄垂首道：“此女以农事济民，与太子‘心怀万民’之德相契。
且郡主是陛下亲封，由陛下赐婚，更显天恩浩荡，也全了太子一片为民之心。”
他这话句句都顺着帝王的心思——既点明女子无家世可倚仗，又强调是“陛下亲封”“陛下赐婚”。
把功劳全推到祁璟帝身上，仿佛这人选不是太子心仪、郑贵妃属意，而是帝王亲自挑选的一步妙棋。
祁璟帝沉吟片刻，眼中渐渐露出满意之色。
没错，由他赐婚金玉郡主，既堵了朝臣悠悠之口，又能借着这桩婚事彰显自己的识人善用，顺便把那女子也纳入掌控。
至于太子的心思……他这个做父亲的，秦太傅的嫡长女？倒是有野心。
但这婚事由他亲口定下，一切都是为太子好，省的他以后外戚当权，后宫皇后一人独大。
“准了。”祁璟帝缓缓道，语气带着几分自得，“就依你所言，赐婚太子与金玉郡主。”
青玄躬身应下，素色袍角在殿风中微动，无人瞧见他眼底那抹稍纵即逝的释然。
与此同时，京都一间不起眼的茶楼里，青海正临窗而坐。
窗外是寻常巷陌的烟火气，他指尖捻着茶盏，目光却越过人群，望向皇城深处，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佳佳被送到了京都郊外一处皇庄，外面看与平常皇庄无异，实际上里面看守森严。
若说苍蝇也飞不进去一只，那一定是说说而已，又不是现代的无菌室，院子里飞进去一只小鸟，当然不会有人在意。
魏佳佳刚被他们安顿在此处，一只绿爪子的小云雀就站在她的窗边叽叽喳喳，叫的很欢快的模样。
魏佳佳看着四处盯着她的人，捂着肚子憋红了脸，朝着那些人喊，：“茅房在哪，我要如厕，都憋了一路。”
有一人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那间房子后面有一棵大树，大树右边就是茅房。”心里却在嘀咕，这姑娘貌若天仙，说话却如此粗鄙。
却也隔着几步跟上魏佳佳，等魏佳佳走进茅房，那人就守在外面。
魏佳佳故意唱起了歌，怕：“我很好，我很棒，我是超级无敌乖乖兔。”
无名守卫，被抓了还唱这么欢快的歌，这女人莫不是个傻子。压根没留意有一只小云雀飞进来又飞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