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的六个小时，如同六个世纪般漫长。压缩干粮哽在喉咙里难以下咽，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对未知命运的沉重咀嚼。林晚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闭着眼，却无法入睡。沈静宜最后那个笑容，母亲录音里虚弱却坚定的声音，老枪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还有陆时砚苍白却坚毅的侧脸……无数画面在她脑中交织翻滚，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陆时砚坐在她对面，沉默地擦拭着仅剩的武器——一把手枪和一把军用匕首。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臂膀的伤口在药物作用下暂时镇痛，但每一次肌肉牵动依旧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他偶尔抬眼看向林晚，看到她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有保护欲，有并肩作战的信任，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悲凉。这场战斗，他们生还的希望，太渺茫了。
山猫如同一尊石像，守在洞口，墨镜下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外面的山谷。他几乎不说话，只是偶尔调整一下耳麦，接收着外界零星的信息。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当时针指向傍晚六点，最后一缕天光从洞口消失，山谷被浓重的暮色吞噬时，山猫终于动了。他转过身，声音低沉而清晰：“时间到了。准备出发。”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临别赠言。三人沉默地检查装备，将必要的物资塞进背包。山猫递给林晚和陆时砚一人一套灰黑色的、带有简易光学迷彩功能的荒漠作战服。“穿上，能减少被热成像发现的概率。”
换好衣服，三人走出山洞，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全身。没有月光，只有稀疏的星斗在厚重的云层间隙闪烁，提供着微弱的光亮。山猫带头，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兽径，向山谷深处走去。他的脚步轻盈而准确，仿佛对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了如指掌。
徒步跋涉了近两个小时，穿过一片布满砾石的干涸河床后，前方出现了一排锈迹斑斑、半埋入地下的巨大水泥管道口，直径约有一米五，黑洞洞地朝向大地深处，如同巨兽的咽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土味。
“就是这里。”山猫在一个相对隐蔽的管道口前停下，指着幽深的内部，“这条废弃的工业排水管道，理论上直通基地旧区的污水处理站下方。地图是二十年前的，中间有没有坍塌或者被改造，无法保证。里面可能缺氧，有有害气体，或者……有其他东西。”他顿了顿，递给陆时砚一个简易的氧气面罩和气体检测仪，“你们只有这个。我在外面策应，信号弹为号。记住，进去之后，生死由命。”
陆时砚接过设备，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他看向林晚，黑暗中只能看到她明亮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他伸出手，紧紧握了一下她冰凉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保重。”山猫最后说了一句，身影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旁边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陆时砚深吸一口气，率先钻入了冰冷、狭窄的管道。林晚紧随其后。管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灯照射出前方有限的范围。脚下是厚厚的淤泥和碎石，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空气污浊沉闷，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败气味。气体检测仪发出微弱的绿光，显示氧气含量偏低，但暂无致命毒气。
管道向下倾斜，蜿蜒曲折。寂静中，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脚步摩擦淤泥的声音，以及偶尔从管道深处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其他什么的诡异回响，折磨着紧绷的神经。他们不敢说话，只能靠手势交流，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管道被锈蚀的铁栅栏封死，另一条继续延伸。按照山猫提供的大致方向，他们选择了继续向下的那条路。越往深处，空气越发稀薄潮湿，管壁上的凝结水滴落下来，发出“滴答”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突然，陆时砚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警戒。林晚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头灯的光柱下，前方管道壁上，似乎有一些模糊的、用红色颜料涂抹的符号，看起来像是某种警告标记。而在标记下方，淤泥中隐约露出半截白色的、类似动物骨骼的东西。
“小心点。”陆时砚压低声音，示意林晚跟在身后，他则小心翼翼地向前探查。靠近标记后，发现那确实是一具小型动物的骸骨，已经风化严重。而墙上的红色符号，经过辨认，似乎是一个骷髅头和交叉骨头的简易画，旁边还有一个箭头指向他们来的方向。
“是警告……让我们回头？”林晚轻声问，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陆时砚皱眉观察着符号的痕迹，摇了摇头：“颜料很旧了，可能是很多年前留下的。也可能是故布疑阵。”他检查了一下气体检测仪，读数没有异常。“继续前进，加倍小心。”
他们绕过标记，继续深入。管道开始变得狭窄，有时需要匍匐前进。压抑和未知的恐惧如同实质般挤压着胸腔。林晚紧紧攥着口袋里的两枚碎片，仿佛那是唯一的慰藉和力量源泉。
又经过一段漫长的爬行，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且传来了隐约的、机械运转的嗡鸣声！
“快到出口了！”陆时砚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光亮越来越近，出口是一个向上的竖井，井壁有锈蚀的铁梯。嗡鸣声正是从上方传来。
两人攀上铁梯，顶端是一个沉重的、带有转盘的铸铁井盖。陆时砚示意林晚熄掉头灯，他将耳朵贴在井盖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嗡鸣声更清晰了，还夹杂着某种规律的排气声，但没有听到人声。
他尝试着轻轻转动井盖上的转盘。转盘锈死严重，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两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几秒钟后，外面没有异常反应。陆时砚加大力度，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井盖终于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一股带着机油和消毒水味道的、略显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陆时砚透过缝隙向外观察，外面似乎是一个光线昏暗、布满各种管道和阀门的设备间，空间很大，看不到人影。
“安全，出来。”他低声道，率先钻出井口，持枪警戒。林晚紧随其后。
设备间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机器零件和工具箱，空气中弥漫着工业特有的味道。他们成功潜入进来了！这里就是“方舟”基地的内部！
然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对话声，正朝着设备间的方向而来！
“快！躲起来！”陆时砚一把拉住林晚，迅速躲到一堆高大的金属箱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两个男人的对话：
“……‘信天翁’阁下已经到了控制中心，测试准备提前了！”
“提前？为什么？不是说明天凌晨吗？”
“不知道，上面下的命令。据说是‘烛龙’那边有了新发现，担心夜长梦多。赶紧去检查一下备用能源机组，确保万无一失！”
声音和脚步声从设备间门口经过，逐渐远去。
林晚和陆时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紧迫。“信天翁”已经到了！测试提前了！他们的时间，可能连几个小时都没有了！
必须立刻找到控制中心，找到“信天翁”，拿到第三枚碎片！
根据山猫提供的简陋地图和刚才听到的对话，控制中心应该位于基地的核心区域。两人悄无声息地溜出设备间，进入一条宽阔但光线昏暗的走廊。走廊两侧是各种功能的舱室，门上标着编号和用途，但大多紧闭着。基地内部戒备森严，不时有巡逻队走过，他们必须利用阴影和视觉死角谨慎移动。
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潜行，他们终于接近了地图上标记的控制中心区域。前方是一扇巨大的、需要高级权限才能开启的合金气密门，门两侧有摄像头和身份识别装置。显然，无法悄无声息地进入。
“硬闯不行，只能想办法混进去，或者等有人出来。”陆时砚观察着周围环境，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气密门侧面的一个较小的、标着“技术维护通道”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穿着基地技术员制服、推着工具车的男人走了出来，似乎是要去取什么东西。
机会！
陆时砚和林晚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达成默契。当那名技术员推着车经过他们藏身的拐角时，陆时砚如同猎豹般扑出，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迅速将其拖入阴影中。林晚紧随其后，捡起掉落的工具车。
几分钟后，换上了技术员制服的陆时砚（勉强合身），推着工具车，低着头，走向那扇气密门。林晚则伪装成他的助手，跟在身后，心脏狂跳。成败，在此一举。
陆时砚用从昏迷技术员身上搜到的门禁卡在识别器上一刷。
“嘀——认证通过，三级技术员，张明。”
气密门发出轻微的充气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后，是一个巨大、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环形控制大厅！无数屏幕闪烁着数据流，工作人员在控制台前忙碌着。而大厅正中央，一个穿着白色西装、背对着他们的身影，正站在主控台前，与几名高级技术人员交谈着。
虽然看不到正脸，但那个身影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和周围人敬畏的态度，让林晚和陆时砚瞬间确定——
那就是“信天翁”！
第三枚碎片，一定在他身上！
决战，近在咫尺！
（第四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