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回手里举着支兔子糖画，鲜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蹦进街旁的灯笼光里。
方才在糖画摊前等了三刻钟，就为给师妹挑支最周正的。
巷口，夏以沫正半蹲着身子，胳膊紧紧扶着个人。
姜予宁的脸埋在她肩头，连哭都压着声，只肩膀一抽一抽地颤。
沈星回下意识收了收手里的糖画，眉峰轻轻蹙起。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声音温和，只对着夏以沫道：
“师妹，前面客满楼有我预留的包厢，先过去避避风吧。”
夏以沫点了点头便扶着姜予宁起身。
沈星回跟在两人身后，手里的兔子糖画举得稳稳的。
进客满楼时，店小二刚要迎上来，被他抬手止住，只引着人往二楼包厢去。
雕花木门推开时，暖黄的烛火漫了满室。
沈星回见姜予宁还靠在夏以沫怀里，手抓着对方的衣袖不放，便知她们有闺中话要讲。
他将兔子糖画轻轻放在桌角。
“你们先歇着，我去前面灯市买几盏花灯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夏以沫身上，又补了句，“师妹可有喜欢的？”
夏以沫正替姜予宁擦着眼角的泪，闻言抬头，目露不解：“什么？”
“花灯。”
“师兄买的都好。”
沈星回轻轻带上门，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包厢里静了片刻。
姜予宁靠在软榻上，夏以沫递来杯温茶，她喝了口，平复了一下心情。
“沫沫，除夕宫宴那晚，我去找了夏以晖……”
记忆里的太极殿内烛火如昼，满殿文武举杯谈笑，酒盏碰撞的脆响混着殿外零星的爆竹声，热闹得不行。
姜予宁坐在末席，目光总忍不住往皇子们的席位瞟。
夏以晖就坐在那里，玄色朝服衬得他肩背挺直，可她瞧着，却觉得他眉宇间藏着点倦。
等殿内众人酒过三巡，都浸在酒意与笑意里时，姜予宁借着整理裙摆的由头起身。
她避开往来的宫人，走到殿外廊下，拉过随身侍女的手，低声道：
“你去趟五皇子席前，就说我在御花园西侧的梅树边等他，让他……让他抽空来一趟。”
侍女躬身应了声“是”，转身快步往殿内去了。
此时太极殿内，夏以晖正握着酒杯，听身旁的四哥说着朝堂趣事，心思却早飘走了。
忽有个小厮悄悄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
“殿下，姜小姐在御花园等您。”
夏以晖手里的酒杯差点晃了晃，宁宁怎么会找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皱起眉，起身便去拿椅背上的披风。
“我去去就回，”他只匆匆丢下一句话，便大步往殿外走，披风的下摆扫过台阶，带起一阵风。
夏以烈瞄了他一眼，又端起酒杯喝上了。
这动静没逃过贤妃的眼。
她坐在不远处的贵妃椅上，目光一直锁在夏以晖身上。
见他骤然离席，连招呼都不打，贤妃不悦地放下手中的杯盏。
她低声对身旁的掌事宫女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去跟那些重臣攀谈，倒跑去殿外？
你去跟着瞧瞧，看他到底是去见谁，做什么荒唐事！”
掌事宫女垂首应道：“是，娘娘。”
她悄悄退下，顺着夏以晖离去的方向，往御花园那边跟了过去。
殿内的丝竹声依旧热闹，可贤妃望着那扇敞开的殿门，眼底的寒意却浓了几分。
御花园的夜浸着霜气。
夏以晖的脚步声穿过覆着薄霜的青石板，远远便看见那抹身影立在梅树下。
姜予宁发梢沾了点夜露，竟像是在风里站了许久。
他快步走过去，眉头还蹙着，没等她开口，便抬手解下自己肩头的披风。
将披风稳稳裹在她身上，又伸手替她把领口拢了拢，遮住颈间漏风的缝隙。
“身体再好也不能这样吹冷风呀。”
他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的责备，指尖擦过她颈侧时，还特意顿了顿，似是怕凉着她。
姜予宁望着夏以晖垂眸替她理披风的模样。
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连带着语气里的责备都裹着暖意。
自母亲早逝后，府里便少了这样细致的一份关心。
父亲是常年征战的武将，待她虽疼，却总记不住她畏寒，只会粗声说“冷了就多穿件”。
府里的嬷嬷丫鬟虽恭顺，却也少了份真心的惦念。
可夏以晖不一样。
他会在悄悄找铸剑坊的师傅，按她的手劲打了柄嵌着银纹的长枪，连手柄都磨得光滑不硌手。
会在宴上注意到她不爱吃甜腻的点心，特意让小厨房送了咸口的酥饼。
会送她回家、会担心她的情绪……
这些细碎的好，像揉在日子里的糖，一回想，丝丝缕缕的甜绕在回忆里。
正怔着，鬓边忽然落下缕发丝，她抬手去拢，指尖却触到了发间的发带。
“很好看……我，我说发带……”
夏以晖瞥见那抹发带，眉梢的喜悦浓了些，盯着她的脸，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
他正想把那点欢喜藏得再深些，姜予宁却忽然凑近，一双亮眸直直望过来。
“你盯着我发带看什么？”
她笑着拨了拨绫带，语气半点不含糊：“我知道是你送的。”
夏以晖猛地愣住，耳尖先热了起来。
他垂了垂眼，目光飘向脚边的落雪，喉结动了动，半天只憋出两个字：
“你……你……”
话没说完，姜予宁又往前凑了凑，呼吸里带着点热酒的甜气，声音更直白：
“我还知道，你喜欢我。”
轰的一声，热意从耳尖漫到脸颊，连脖颈都染了红。
夏以晖慌忙抬眼，又撞进她坦荡的眼神里，慌忙又垂下，咽了口口水，指尖都有些发颤：
“我……我……”
“我觉得我也有点喜欢你。”
姜予宁没等他说完，手一叉腰，语气干脆得像在说今日的点心好吃。
“所以我想好了！你要是觉得能跟我试着处处，我明日就跟爹爹说，让他去跟陛下请旨赐婚。”
“咳咳咳！”
夏以晖猛地被自己的气息呛到，慌忙抬手捂嘴，咳得胸口发紧，脸色红得更厉害。
“你急什么啊，没人跟你抢话。”
姜予宁的声音里带着笑，递过一方绣着素色的手帕，“你别这么慌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夏以晖接过手帕，指尖碰到她的指腹，烫得像触到了炭火。
他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眼时，看见姜予宁正歪着头看他，发丝在梅香里晃，晃得他心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