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一种纯粹由精神层面感受到的，源自于宠爱与珍视的温暖，从胸前那朵小白花上传来。
肖恩的身子不再摇晃，那股被掏空的虚弱感，仿佛都被这股暖意驱散了不少。
他看着伊格瑞丝那张仰起的，写满了幸福与崇拜的小脸。
女孩的金色眸子里，倒映着一个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却被她强行按上了“神明”光环的自己。
“还是肖恩的力量更好。”
“你看，他能让一朵花，变得这么温暖。”
伊格瑞丝的宣言，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清脆地回荡在死寂的王座大厅里。
这一记耳光，打在了菲尼克斯的脸上。
他瘫坐在地上，那堆枯萎的藤蔓就在他脚边，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华丽而空洞的表演。
他看着那个被伊格瑞丝小心翼翼搀扶着的男人。
看着那个男人胸前，那朵由自己创造，却被对方赋予了生命，又被对方收回了生命的魔法小白花。
他输了。
在力量上，在境界上，输得一败涂地。
他的逻辑，他的骄傲，他的整个世界观，都被对方用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方式，踩得粉碎。
周围的巨龙领主们，已经开始发出不耐烦的低吼。
“完了吧？该喝酒了吧？”
“打也打了，花也看了，没意思，睡觉去！”
对这些头脑简单的大家伙来说，这场所谓的“魔法交流”，已经结束了。
结局就是，那个长耳朵的精灵输了，他们龙族的“女婿”赢了。
很简单，很龙族。
精灵使团的成员们，连忙上前，想要扶起他们失魂落魄的王子。
可菲尼克斯却挥开了他们的手。
他撑着地面，缓缓地，一点一点地，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破碎后的僵硬，但他终究是站直了。
他那张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只剩下一片死灰。
“力量……”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力量，并非只有创造与毁灭。”
所有准备离席的巨龙，都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回头看他。
这小子，还想干嘛？
菲尼克斯的视线，越过所有人，再次锁定了肖恩。
那双碧绿的瞳孔里，不再是之前的挑衅与高傲，而是一种偏执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真正的伟大，是将世界的真理，将宇宙的韵律，用最美的形式，记录下来，流传下去！”
“那，就是艺术！是诗歌！”
他猛地挺直了胸膛，仿佛要将最后的尊严，全部赌在这一刻。
“肖恩先生！你让我见识了‘神明的权柄’，那么，你敢不敢，再让我听一听，属于‘神明’的咏叹？”
“我们来一场诗歌的对决！”
“用我们精灵族数万年传承的雅言，与你那神秘的语言，来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肖恩：“……”
啊？
我他妈……
肖恩的脑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百颗闪光弹，瞬间一片空白。
诗歌？
对决？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是不是输不起啊！
魔法打不过，就换赛道比文艺？你当这是奥运会呢？全能比赛是吧！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诗歌？他上一次接触这玩意儿，还是上辈子读书的时候，为了应付考试，死记硬背的那几首。
现在你让我现场跟你这个活了几百年的精灵王子比写诗？
【叮！】
系统那毫无感情的电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突发支线任务：最后的尊严。】
【任务描述：在物理层面和社会层面均遭受毁灭性打击后，菲尼克斯王子试图在精神文明领域找回一丝颜面。他坚信，艺术的高度，才是文明的最终体现。请让他明白，在绝对的文化代差面前，一切技巧都是徒劳。】
【任务要求：不得拒绝。】
【任务奖励：？？？】
我靠！
连奖励都是问号？
系统你这是摆烂了吗！
肖恩的心态彻底崩了。
他求助地看向龙王，龙王奥伯隆正兴致勃勃地搬了条凳子，坐到了最前排，手里还拿了根巨大的烤牛腿，一副准备看大戏的模样。
他又看向龙后，龙后希尔维娜对他报以温柔的微笑，那意思是：孩子，我相信你的艺术细胞。
完了。
又被架起来了。
“好呀好呀！”
伊格瑞丝开心地拍起了手，她满眼都是小星星。
【诗歌！是诗歌！】
【我就知道，肖恩的力量，不仅仅是那种直接的创造与毁灭！】
【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哲理，那本身就是最美的诗篇！】
【他要开始吟唱属于他的史诗了！太期待了！】
公主殿下，求你别期待了！我肚子里除了午饭，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菲尼克斯见肖恩迟迟不语，脸上浮现出一抹扭曲的笑容，他以为肖恩怕了。
他等不及了。
他要立刻开始自己的表演，夺回主动权。
他闭上眼睛，微微扬起下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圣洁而忧郁的气质。
他用一种古老、华丽、带着咏叹调般韵律的精灵语，开始了吟唱。
“噢，艾露恩的清辉，洒满寂静的林间，”
“永恒之井的波光，映照着泰坦的睡颜……”
他的声音空灵而悠扬，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魔力，在场的所有精灵，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表情，一些感性的女精灵，眼角甚至已经泛起了泪光。
他吟诵着星辰的轨迹，古树的年轮，巨龙的诞生，王国的兴衰……
那是一首真正的史诗，长篇大论，辞藻华丽，对仗工整。
巨龙们听得一头雾水，一个个打起了哈欠。
“这家伙在念什么经？”
“不知道，听着就想睡觉。”
“还没完啊……”
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菲尼克斯的史诗，终于迎来了尾声。
“……万物终将凋零，唯有诗篇，在时光的长河里，永恒。”
他吟诵完最后一个音节，缓缓睁开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看着肖恩，那表情仿佛在说：该你了。
所有生灵的视线，再一次，聚焦到了肖恩身上。
肖恩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半个小时！你他妈念了半个小时！这谁顶得住啊！
怎么办？怎么办？
他脑子里一片浆糊。
打油诗？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不行，太中二了。
情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
太长了，记不住全文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有那么一首诗。
很短。
很简单。
很有名。
而且，很符合他此刻的心境。
肖恩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了一个混合着忧郁、疲惫和一丝无奈的复杂表情。
在伊格瑞丝看来，那是神明在俯瞰凡尘，即将说出真理前的酝酿。
他没有用精灵语，也没有用通用语。
他就用自己那最熟悉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用那个来自遥远故乡的语言，轻轻地，念了出来。
“床前明月光，”
声音不响，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嘈杂的大厅安静了下来。
“疑是地上霜。”
菲尼克斯皱起了眉，这语言他从未听过，但那简单的音节里，似乎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画面感。
“举头望明月，”
肖恩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穹顶那片由菲尼克斯创造的虚假星空。
这个动作，落在伊格瑞丝眼里，瞬间被赋予了无穷的深意。
“低头思故乡。”
念完了。
短短二十个字。
全场，一片死寂。
巨龙们面面相觑。
“这就……没了？”
“真短啊！我喜欢！”
菲尼克斯愣住了。
他不懂这首诗的意思，但他能感受到，那诗里蕴含的情感。
不是史诗的波澜壮阔，不是战歌的慷慨激昂。
而是一种……一种深入骨髓的，宁静的，孤独的……思念。
与他那首描绘了整个世界宏大叙事的诗歌相比，这首诗，只写了一个人，一个月亮，一种心情。
以小见大？
返璞归真？
菲尼…克斯的脑子，彻底乱了。
而伊格瑞丝，已经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双金色的龙瞳里，泪光闪烁。
【故乡……】
【他在思念故乡！】
【他没有用华丽的辞藻去歌颂我，也没有用复杂的韵律去描绘他的强大。】
【他只是用最简单的话，告诉我，他在想家。】
【他的故乡，是一个没有我的世界！那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孤独，多么的寒冷！】
【这……这不是诗！这是他剖开自己的灵魂，给我看他最柔软的地方！】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需要我！需要我来温暖他那片寒冷的，只有月光的故乡！】
公主殿下的脑补，直接从大气层，突破到了外太空。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了肖恩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肖恩！”
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肖恩耳边响起。
“我就是你的故乡！”
“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看月亮了！”
肖恩被她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就……又行了？
就在这时，大厅的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撞开。
一个浑身鳞甲都沾着尘土的龙族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惶。
“龙王陛下！不好了！”
奥伯隆那看戏的表情瞬间收敛，沉声问道：“何事惊慌！”
卫兵跪在地上，指着大门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
“人类！是人类的大军！”
“他们陈兵在龙脊山脉外，点名要我们……要我们交出‘人类叛徒’，勇者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