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凡的意识，在那段铿锵有力的庭审陈词中停留了很久。
“将正义，归还给它本来的样子。”
这句话，不华丽，不煽情，却像一枚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地方。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也正是为了这句话吗？只不过，他用的是系统和权力，而这个女人，用的是她自己和法律。
意识深处，那张抓拍的照片下方，更多的信息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开，缓缓浮现。
【姓名：赵婷】
【年龄：36岁】
【执业律所：无。现为独立执业律师，挂靠于沪市一家小型律所，仅为满足程序要求。】
【执业资格：中国、美国纽约州、英国（出庭律师）】
【专业领域：金融证券、反垄断、跨境资产追索、破产重组。】
【胜率：73%。注：该胜率远低于同级别律师，原因在于其接手的案件，超过80%为原告方处于绝对劣势的“必败之局”。】
丁凡的目光，落在了那条“必败之局”的注释上。他似乎能想象到，这个女人是如何一次次地，在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情况下，从铜墙铁壁的法律堡垒上，硬生生凿开一道裂缝。
系统文件继续向下展开，呈现的不是枯燥的履历，而是三个被标记为“高亮”的经典案例。
第一个案例，是五年前的“星海云”数据隐私侵权案。一家估值千亿的互联网巨头，被曝出在用户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其个人健康数据出售给保险公司。赵婷代理了一百多名普通用户，对这家巨头发起集体诉讼。对方派出了号称“中环必胜客”的豪华律师天团，诉讼过程长达三年。期间，赵婷遭遇了死亡威胁、媒体抹黑、行业封杀，甚至连她挂靠的第一家律所，都因为顶不住压力而被迫与她解约。但她硬是扛了下来。最终，她抓住对方一份内部邮件中的一个微小漏洞，成功撬开了证据壁垒，迫使对方付出了天价赔偿和公开道歉的代价。
系统回溯的画面里，赵-婷在胜诉后走出法院，被记者团团围住。她没有发表任何感言，只是对着镜头，淡淡地说了一句：“用魔法打败魔法的下一句，是让普通人也能拿起魔法杖。”
第二个案例，就是照片上那个烂尾楼案。她代理上万名业主，对阵一家背景深厚的地产集团。对方早已通过复杂的资产转移和债务隔离，将主体公司变成了一个空壳。所有人都认为这笔钱追不回来了。赵婷却另辟蹊径，她没有死磕那家空壳公司，而是将地产集团老板通过家族信托藏匿在海外的个人资产作为目标，在全球范围内发起了十几个关联诉讼。她带领着一个只有三个人的小团队，硬生生拖垮了对方由几十名顶尖律师组成的“防火墙”。最终，在耗时两年后，成功冻结了该老板在瑞士银行的一笔巨额资金，为业主们挽回了大部分损失。
第三个案例，让丁凡的瞳孔微微一缩。
【国资委督办，某央企海外子公司百亿资产流失案。】
这个案子并未公开报道，显然是内部处理。案情与李卫东的手法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利用海外子公司和复杂的股权设计，将国有资产“合法”地装入私人腰包。赵婷被国资委的专案组秘密聘请为法律顾问。她只用了三个月，就画出了一张横跨七个国家、涉及上百个离岸公司的资金流向图，其精准程度让专案组的老纪检都叹为观止。最终，流失的国有资产被悉数追回，几名主犯在外逃前被成功拦截。
在专案组的内部结案报告中，组长对赵婷的评价只有一句话：“她不是在查案，她是在进行一次外科手术。我们看到的是账本，而她看到的是血管和神经。”
看到这里，丁凡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就是她了。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为了李卫东这种“完美犯罪”而生的。她熟悉他们所有的手法，憎恨他们所有的逻辑，并且，她掌握着唯一能刺穿他们铠甲的武器。
丁凡的意识退出了系统。办公室里，陈阳送来的那杯茶已经凉了。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让他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他知道，找到这个人，只是第一步。
如何让她为自己所用，才是真正的难题。
赵婷这样的人，桀骜不驯，不可能被权力和金钱收买。想让她出手，只有一个办法：给她一个她无法拒绝的“对手”，一场她渴望已久的“战斗”。
李卫东，无疑是她最完美的猎物。
但丁凡不能直接出面。市委书记秘密聘请一名律师去调查本市最大的国企老总？这事要是传出去，政治上的麻烦比扳倒李卫东本身还要大。他必须找到一个中间人，一个能接触到赵婷，又能让她放下戒备的桥梁。
丁凡在办公室里踱着步，脑中飞速地盘算着。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那个刚刚关闭的系统文件夹，突然闪烁了一下，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再次跳了出来。
丁凡的脚步一顿，意识重新沉入。
文件夹的末尾，多出了一行刚刚更新的动态信息。
【目标人物当前状态：异常。】
【事由：因“星海云”数据隐私侵权案，星海云集团法务部以“不正当竞争”、“泄露商业秘密”为由，向沪市律师协会提起投诉。目前，赵婷正接受律师协会纪律委员会的内部调查，律师执照暂被吊销。】
丁凡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釜底抽薪！
这是典型的报复手段。打不赢官司，就从程序上毁掉你。律师没了执照，就等于战士被折断了武器。星海云集团这一招，阴险而毒辣。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赵婷的执业律所是“无”，只能挂靠在一家小所。恐怕在“星海云”案之后，已经没有哪家大所敢收留这尊“瘟神”了。
丁凡非但没有感到棘手，眼中反而闪过一丝精光。
这恰恰是最好的机会！
一个被行业巨头打压，被监管机构调查，甚至连饭碗都快丢了的顶尖律师。此刻的她，恐怕是人生中最落魄、最愤怒、也最需要一个破局机会的时候。
如果这时候，有人能帮她解决这个麻烦，再递给她一份足以向整个资本圈宣战的“投名状”……
丁凡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arcs的弧度。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拨通了省纪委书记王建国的办公室。
“建国书记，是我，丁凡。”
电话那头的王建国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爽朗地笑了起来：“丁凡同志，你可是稀客啊。江州的‘廉政风险防控体系’搞得怎么样了？我可听说了，你在建设局搞得鸡飞狗跳，连张明博都主动给你当副手了，本事不小嘛。”
“都是书记您和省委支持得好。”丁凡客气了一句，便直入主题，“书记，我想跟您打听一件事。我们省里，跟沪市那边的司法系统，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信得过、级别够高的人？”
王建国愣了一下，话题转得太快，他有些没跟上。“沪市？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在那边有朋友遇到麻烦了？”
“一个很重要的人，遇到了一点不公正的待遇。我想帮她一把。”丁凡说得言简意赅。
王建国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丁凡的性格，如果不是天大的事，绝不会动用这条线来问他。“有多重要？”
丁凡看着窗外江州的万家灯火，平静地回答：“一个能帮我们把流失在海外的几十亿国有资产，一分不少地拿回来的人。”
王建国倒吸一口凉气。
他瞬间就明白了丁凡话里的分量。几十亿？海外？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地级市的范畴。
“我知道了。”王建国不再多问，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沪市市委政法委的李书记，是我党校的同学，过命的交情。你把那个人的具体情况和遇到的问题，整理一份材料发给我。记住，用加密通道。”
“谢谢书记。”
挂断电话，丁凡立刻打开电脑，亲自撰写那份材料。他没有提李卫东，也没有提江发集团。他只是将赵婷的履历，以及她因为代理公益诉讼而遭到行业巨头报复的始末，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他将这份材料的标题，命名为——《关于一名优秀爱国律师在与不良资本斗争中亟需组织保护的情况反映》。
写完最后一个字，丁凡看了一眼时间。
他拨通了陈阳的内线电话。
“陈阳，你现在去一趟机场。”
“机场？书记，这么晚了去机场干什么？”陈阳一头雾水。
“买最早一班去沪市的机票。到了之后，找个地方住下，等我通知。”丁凡的语气不容置疑，“另外，帮我准备一份见面礼。”
“什么见面礼？”
丁凡看着电脑屏幕上，赵婷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缓缓说道：“就送一份星海云集团偷税漏税、以及他们高管利用关联交易侵占公司资产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