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顺为抿了抿唇，心里有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老农苦笑，露出残缺的黄牙。
他见崔顺为态度温和，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赵家主的管家说了，谁要是去闹，就打断谁的腿。”
“我家小子不信邪，去年去县衙递了状子，回来就被打断了腿，现在还在炕上躺着呢。”
老农就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他的哽咽着道：“好好的地啊，就这么荒着。”
“你要是就让它这么荒着，当初干什么要抢呢？”
“我们良友村三十多户人家，现在有一半去了聚友村.。”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连当年一半的出产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男孩儿找了过来：“阿爷，你怎么又在这里？”
“该回家吃饭了！”
小男孩儿气喘吁吁的，脚下的草鞋上全是泥泞。
老农拿自己的衣袖给小男孩儿擦了擦汗：“好，我这就回去。”
老农扭头对崔顺为道：“这位公子，我就先走了。”
“今天我说的话，你就当没有听到过吧。”
老农俯身将小男孩儿背在背上：“走，阿爷背你，咱们走快些。”
小男孩儿高兴地“嗯”了一声，对于老农心中的悲苦，年幼的他还没有任何感知。
崔顺为和孙阿成回到营地，没想到前脚刚换了鞋袜，齐六出就派人来请他了。
崔顺为眉头稍微皱了一下，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留孙阿成收拾之后，就去了齐六出的营帐。
营帐帘子被拉开，齐六出抬头看过来：“顺为来了啊？”
“快来坐。”
崔顺为朝齐六出行礼：“主公！”
齐六出摆摆手：“别这么严肃，我们应该是同辈人。”
“即使现在你在我麾下做事，也用不着那么多礼节。”
崔顺为摇摇头：“礼不可废。”
“主公仁慈，是主公心好。”
“我不能真的无礼，否则日后有人学我，那就不好了。”
齐六出也就是顺口一说，崔顺为自己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勉强别人不去尊重自己。
崔顺为心里松了一口气，历史之上，功高盖主脾性倨傲无礼的，哪个能好好活着？
自己位子都还没坐稳，就敢真的那么干，是不想活了吗？
只是在听从齐六出的话，坐下之后，就想起了柳琼琚在罗曼面前的随意。
果然，还是一个小孩子和一个女子。
两人都不懂得，为君为臣之道。
齐六出等崔顺为坐下之后才道：“听闻顺为你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
“可是去探查河道路线去了？”
崔顺为凝眉，将自己一路上的见闻说了一下。
在最后试探性地提到了那片荒地：“属下见良友村旁边有一大片荒地，若能从此处挖掘河道，既不损良田，也不扰民居，应是上上之选。”
齐六出眉头一皱：“那是赵家的地吧？”
崔顺为沉声道：“名义上是，实则强占民田。”
“且赵家任其抛荒，实乃暴殄天物。”
齐六出摇摇头：“赵家乃我祖母娘家，要是我们强要了那片荒地，怕是祖母会伤心的。”
“况且我们齐家，虽有心整治豪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毕竟，我们齐家，现在还不是中原唯一的霸主。”
说到这里的时候，齐六出的眼底一片晦涩。
现在因为局势的原因，中原算是三族鼎立。
齐家、王家、赵家。
其中赵家势力最弱，但要是有一家率先发动攻击，那剩下的两家必然合并一起攻防。
他齐家想要先动手，那就需要防备着两家人。
挖掘运河这件事的目的，一嘛，自然是为以后出中原，拿下其他地方铺路。
二嘛，也有转移王家、赵家目光的因素在。
他爹闲云野鹤爱好画作，在外面一点都不会露出自家的事情来。
他二叔在私底下已经招揽了大批人马，目前正在训练。
这是武器制作上，还需要时间。
毕竟，没有精良的武器，就算人再多，也不够浪费的。
崔顺为也知道情况，但是要是真的损毁良田或者拆屋让百姓流离失所，这也不好。
崔顺为抿了抿唇，轻声道：“主公，那地荒着，想必赵家也不算多看重。”
“要不，我们去谈谈？”
齐六出面露不悦：“你觉得我爹会没派人去试探过？”
崔顺为握紧了拳头：“要不，我们问问赵家有什么条件？”
齐六出冷笑一声，声音很轻，但又让人感到一阵寒凉：“顺为，你说赵家难道就没有心思霸下中原吗？”
崔顺为心中一惊，难道赵家就在等着齐家动手？
齐六出盯着崔顺为看了许久，忽然疲惫地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崔顺为退出营帐，一阵微风拂面，带着泥土的腥气。
现在忽然有种进退两难的感觉，荒地、世家、局势，在他脑海里交织，让他觉得头疼不已。
在黄杨县的时候，那种顺畅的感觉，丝毫都没有了。
明明，黄杨县甚至清河府还有襄阳府都有很多豪强士绅。
但在罗曼的治理下，他们却乖顺如羊。
这其中，必不可少的便是罗曼的武力和军力甚至军备力量。
她拿下了那些地方之后，就把那些人打服。
她成了老大，她所下发的政令，也就成了圣旨。
崔顺为摇摇头将自己脑海里的想法给摇出去。
现在他已经如自己所愿成了中原一个世家底下的谋士。
齐六出有领兵之才，罗曼是注定会被齐六出灭杀的。
他回到自己营帐，吃了午饭之后，就带着孙阿成继续出发。
他打算下午的时候，去两边村子里看看。
孙阿成现在就想睡一下午觉。
以前是伙头兵的时候，只要顾好军队中的一日三餐，哪里还需要管其他的。
现在，他不仅要给崔顺为洗衣服拿饭伺候他，还要跟着他到处跑。
如果他也能骑马，那还好。
但问题是，崔顺为骑马，他靠两条腿追啊。
而且，时不时他的一些行为还要被指责纠正，真是比伙头兵累太多了。
怪不得，伍长问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去给崔顺为当随从，把他给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