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剂的药效逐渐消退，我睁开眼睛，病房里一片昏暗。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夜空，银白的光芒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那些阴影看起来像监狱的铁栏，把我囚禁在这个所谓的安全病房里。
你醒了。
一个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我猛地转头，看到秀贤坐在访客椅上。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那件红色连衣裙现在破破烂烂，沾满泥土和...是血迹吗？
秀贤？我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见，真的是你吗？
她缓缓抬头，嘴角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当她的嘴唇分开时，我看到她的牙齿变得尖利，像野兽的獠牙。敏雅，你为什么丢下我？井里好冷...好黑...
我抓紧床单，指甲几乎要刺穿布料。我试过了...我真的试过救你...
现在轮到你了。秀贤突然站起来，她的动作不像人类——太流畅了，仿佛没有骨头。满月之夜，他们会来接你。我们都在等你...
病房的门把手开始转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秀贤的身影如烟雾般消散在月光中。我死死盯着门把手，它转到了底，然后——
郑敏雅小姐？
门开了，但进来的不是怪物，而是一名护士。她推着药车走进来，看到我的表情后皱起眉头：做噩梦了吗？
我急促地呼吸着，目光扫视房间每个角落。秀贤不见了，但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味道——潮湿的泥土和腐烂的气息。
现在几点了？我沙哑地问。
凌晨三点十五分。护士一边回答一边准备注射器，你需要再打一针，才能好好休息。
当针头刺入我的手臂时，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护士的制服是淡蓝色的，和云海度假村员工的深蓝色很像。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
你...你在哪里工作？我试探性地问。
护士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当然是这家医院啊。她指了指胸牌，看，仁爱精神疗养中心。
我松了口气，但当她离开后，我拉起袖子查看注射处，却惊恐地发现手臂内侧出现了一个淡红色的印记——和度假村员工胸针上一模一样的符文。
不...这不可能...我用指甲狠狠刮擦那个印记，直到皮肤出血，但符文依然清晰可见。
第二天早晨，主治医生赵仁浩来查房。他是个五十多岁的和蔼男人，戴着圆框眼镜，总是耐心听我讲述那些。
郑小姐，昨晚睡得怎么样？他翻开病历本记录着。
秀贤来找我了。我直接说道，观察他的反应，她说下一个满月他们会来接我。
赵医生的笔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写着：你还在坚持那个故事吗？关于度假村和...祭祀？
这不是故事！我提高声音，我的手臂上出现了他们的符号！你看！
我猛地拉高袖子，却愣住了——手臂上除了我昨晚抓出的伤痕外，什么印记都没有。符文消失了。
赵医生叹了口气：敏雅，你的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我们需要调整药物剂量。
我没有疯！我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云海度假村真的存在，秀贤真的失踪了...
警方调查过了，赵医生温和但坚定地说，云海度假村三年前就关闭了。至于崔秀贤小姐，她正在国外留学，社交媒体上还有她的近照。
他拿出手机给我看——确实是秀贤，在巴黎铁塔前微笑。但那不可能，因为照片里的秀贤戴着一条我从没见过的项链，而真正的秀贤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款式的首饰。
这是假的...我喃喃自语。
赵医生拍拍我的肩：下午会有一位记者来采访你，关于...你的经历。也许说出来对你有帮助。但记住，那只是噩梦，不是真的。
记者？我警觉起来。为什么记者会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故事感兴趣？
下午三点，一位自称李贤宇的年轻男子来到我的病房。他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着休闲西装，眼神锐利但透着疲惫。护士离开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郑小姐，我知道你没疯。他压低声音，我妹妹去年在云海度假村失踪了，和你朋友一样。
我瞪大眼睛，心跳加速。李贤宇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系列照片和剪报。最上面一张是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站在云海度假村门口。
李贤珠，25岁，去年八月十五日入住云海度假村，当晚参加完所谓的传统表演后失踪。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警方说她可能自己离开了，但我知道不是这样。
我颤抖着接过照片：八月十五...是满月？
李贤宇点点头：我调查了所有相关报道，发现过去五年里，每个满月之夜都有游客在那个度假村失踪。然后三个月前，你和崔秀贤小姐...
秀贤真的存在？我急切地问，警方说她在国外...
官方记录被篡改了。李贤宇冷笑一声，但我找到了你们入住当天的停车场监控，确实有两个人。他翻出一张模糊的截图，上面能辨认出我和秀贤走向度假村主楼。
泪水涌出我的眼睛，终于有人相信我了！那个金经理...还有那些员工...他们不是人类...
我查过度假村的所有员工记录，李贤宇说，金在勋确实存在，但根据资料，他五年前就死了——在度假村建设期间的一场事故中。
我浑身发冷：那么我见到的是...
鬼？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李贤宇的眼神变得阴沉，但最奇怪的是，尽管有这么多失踪案，度假村的所有权始终是个谜。注册公司层层嵌套，最终指向一个离岸空壳公司。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我说，警方不会相信灵异事件...
李贤宇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微笑：所以我找到了这个。他拿出最后一张照片——一群建筑工人站在未完工的度假村前，其中一个人被红圈标出。金大植，当年参与度假村建设的工人之一，现在是首尔郊区一家五金店老板。他是少数几个愿意谈论那段经历的人。
他说了什么？我急切地问。
李贤宇压低声音：他说在打地基时，工人们挖出了一个古墓，里面有一些...不该被扰动的东西。开发商命令他们继续施工，但之后接连有工人失踪。金大植因为请假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而逃过一劫。
我的脑海中闪过那些系着红布条的松树和石碑上的名字。那地方以前是做什么的？
据当地县志记载，李贤宇翻出一份复印件，那片山区在古代是一个祭祀场所。某个邪教团体相信通过特定仪式，可以召唤——一种能够赐予长生不老的存在。
我想起那个从水池中升起的黑影，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们现在还在进行那种仪式...用活人祭祀...
而且越来越频繁。李贤宇严肃地说，最初是每年一次，现在几乎每个月圆之夜都有失踪者。我怀疑他们在准备什么大事...
病房门突然打开，赵医生走了进来：时间到了，李记者。病人需要休息。
李贤宇迅速收起文件，塞给我一张名片：如果你想起任何细节，随时联系我。
赵医生目送李贤宇离开，然后转向我：他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激动？
我犹豫了一下：只是...关于我的病情的一些问题。
赵医生叹了口气：敏雅，你要小心。有些记者只想利用病人的故事制造轰动效应。他调整了一下点滴速度，对了，你的血液检查显示有些异常...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物质？
我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一种罕见的草药成分，只在特定地区生长。赵医生推了推眼镜，通常与某些...传统仪式有关。
我盯着他的眼睛，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他的白大褂袖口内侧，隐约露出一线深蓝色。就像...云海度假村员工的制服颜色。
我不记得了。我移开视线，可能是度假村的食物里有什么...
赵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会继续监测。好好休息吧。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每当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秀贤站在井边，向我伸出手。凌晨两点，一阵轻微的刮擦声从窗外传来。
我悄悄下床，拉开窗帘一条缝。月光下，一个穿白衣的身影站在医院草坪上，抬头看着我所在的窗口。虽然距离很远，但我能感觉到——它在微笑。
第二天早晨，我决定采取行动。利用病房电话，我拨通了李贤宇的号码。
我需要离开这里，我低声说，今天下午三点，你能来接我吗？
发生什么事了？他听起来很警觉。
医生们...我不信任他们。特别是赵医生，他可能和度假村有关系。我快速解释了我的发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我会安排。但我们需要直接去找金大植，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
下一个满月，李贤宇的声音沉重，就在三天后。
下午三点零五分，医院火警突然响起。在一片混乱中，我趁护士不注意溜出病房，按照李贤宇的指示从紧急出口下楼。他的车就停在后门处。
干得好。他帮我上车，迅速驶离，火警是我朋友帮忙触发的，应该能给我们争取几小时。
车子驶向首尔郊区的一个工业区。金大植的五金店位于一条偏僻的小巷内，招牌已经褪色。店内昏暗杂乱，各种工具和零件堆满货架。
一个驼背老人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我们时明显紧张起来：你们...是来买东西的？
李贤宇上前一步：金大植先生？我是昨天打电话的李贤宇，关于云海度假村...
老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出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求求您，我上前恳求，我朋友在那里失踪了，还有李记者的妹妹。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金大植盯着我的脸看了很久，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拉起袖子。那个符文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淡红色在皮肤上清晰可见。
你...你已经标记了...他颤抖着后退，太晚了，他们找到你了...
什么标记？这是什么意思？我急切地问。
老人环顾四周，然后锁上店门，拉下窗帘。跟我来。他带我们进入后面的储藏室，从暗格里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发黄的照片和一张古老的地图。照片显示工人们站在一个大坑前，坑底隐约可见一些石刻和骨头。
我们挖到了不该挖的东西，金大植的声音嘶哑，山主的祭坛。老板命令我们继续施工，说已经请了大师。但之后...工人们开始一个个消失。
他翻出一张集体照，指着其中几个人：他，第二天不见了...她，一周后夜班时失踪...最后统计，总共九个人。
警方没有调查吗？李贤宇问。
金大植苦笑：调查？开发商有背景。所有案件都被压下来了，说是工人擅自离职。他指着照片上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就是他，金在勋，项目总监。后来他也...变了。
变了？我浑身发冷。
事故发生后，他像换了个人。老人回忆道，说话方式，走路姿势...都不一样了。有人看见他半夜在工地举行奇怪的仪式。不久后官方宣布他死于工地事故，但我见过他...在度假村开业后。
我想起那个嘴角挂着诡异微笑的金经理：他...不是人类了，对吗？
金大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展开那张古地图：这是山区的原始布局。度假村正好建在古祭坛上方。这里，他指向一个标记，净口井，用来处理祭品残骸的。
我立刻想起西区那口可怕的井，和浮在水面的红色衣物。
他们现在还在用活人祭祀？李贤宇握紧拳头。
比以前更频繁。老人点头，最初每年一次，现在几乎每个月都有。我听说...他们在准备一个大的仪式，需要十二个纯净灵魂来完成。
十二个...我回忆起洞穴中十二个白衣，以及秀贤被拖向水池的场景。
怎么阻止他们？我急切地问。
金大植刚要开口，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玻璃碎裂的声音。我们冲出去，发现前窗被一块石头砸碎，石头上缠着一张纸条。
李贤宇小心地取下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血红的字：
满月之夜，井边相见。
就在这时，金大植突然抓住胸口，脸色铁青。他们...来了...他艰难地喘息，记住...不要相信...穿蓝...制服的...
话音未落，他重重倒地，眼睛大睁着，已经没了呼吸。我尖叫着后退，却看到更恐怖的一幕——金大植的右手臂内侧，浮现出那个熟悉的符文，正逐渐变成黑色。
李贤宇迅速拨打了急救电话，但我知道已经没用了。当我们等待警察到来时，他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看完后，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刚刚得到消息，他低声对我说，云海度假村下周将重新开放，新老板计划举办盛大的开幕仪式...
什么时候？我已经猜到了答案。
满月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