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营地的通讯终端，突然发出了一阵不同于常规通讯请求的、极其细微却穿透力极强的蜂鸣声。这声音打断了雷昊如同凝固般的痛苦，也吸引了营地内其他人员的注意。
负责通讯的队员（临时接替昏迷的“老鼠”）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他快步走到雷昊身边，压低声音：“队长，是……是‘方舟’的加密线路。最高优先级。”
雷昊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方舟”？陈末？他来做什么？看笑话吗？一股混杂着屈辱和愤怒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但他强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通讯终端前，按下了接听键。没有视频，只有音频，一个平静到近乎没有人类情感的声线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正是陈末。
“雷队长。”
“陈顾问。”雷昊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毫不掩饰的疲惫和戒备，“有何指教？”
“我监测到‘利刃’小队在【哀鸣矿井】的任务数据流异常中断，结合能量读数波动，推断任务失败，伤亡惨重。”陈末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物理现象。
雷昊的拳头瞬间握紧，指甲再次掐入掌心的伤口，但他没有发作，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秒，或许是在处理数据，然后陈末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可以协助你完成【哀鸣矿井】的清剿任务。”
雷昊愣住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伤痛和疲惫出现了幻听。“协助？”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怀疑。他无法想象陈末这样的人会出于“同情”或“战友之情”来帮忙。
“是的。合作。”陈末确认道，然后说出了那个关键的条件，“但前提是，在我介入期间，包括你在内的所有剩余人员，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指令。我拥有绝对指挥权。”
冰冷的条件，如同一条铁链，瞬间捆住了雷昊的心脏。
绝对指挥权！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雷昊，这支队伍的指挥官，要将自己和剩余兄弟的性命，完全交到一个他至今无法理解、甚至内心深处依旧抱有疑虑和些许畏惧的人手中。意味着他必须放弃所有的自主判断，放弃他作为军人和指挥官的尊严，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执行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可能匪夷所思的命令。
耻辱感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仿佛能听到死去的铁盾、山猫他们在嘲笑他，嘲笑他竟然要向这个他们曾经都不太信任的“非人”存在低头。
但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昏迷的“老鼠”，扫过正在手术中与死神搏斗的“毒蛇”，扫过另外两名眼神空洞的队员，最后，落在那份染血的阵亡名单上。
七条人命已经填进去了。难道还要为了他那可笑的尊严和骄傲，让剩下的人也陪葬吗？任务还没有完成，那个该死的矿井依旧是个威胁。以他们现在残存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再次进入。
请求官方增援？且不说时间上来不来得及，就算增援到了，在新的指挥官带领下，谁能保证不会付出更大的代价？而且，那同样意味着他雷昊的彻底失败。
陈末……他虽然无法理解，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在处理禁区问题上，拥有着超越常理的能力。【重复车站】、【哭泣旷野】……他的手段诡异，但结果无可辩驳。
生存，还是尊严？
完成任务，还是保全那点可怜的骄傲？
雷昊站在那里，感觉仿佛有两只无形的大手在撕扯着他。一边是根深蒂固的军人荣誉感和个人尊严，另一边是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剩余队员生命的担忧。
通讯频道里一片寂静，只有陈末那边传来极其微弱的、仿佛数据流动的沙沙声，他在等待。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营地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们的队长。他们知道，这个决定关乎所有人的命运。
终于，雷昊深深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依旧，但那剧烈的挣扎似乎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认命的、沉重的平静。
他对着通讯器，声音低沉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告诉我……你的计划。”
他没有直接说“我同意”，但这已经等同于默认。
为了活下去，为了给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他选择了放下骄傲，接受了这份冰冷的提议。
合作的框架，在绝望的土壤上，以一种极不情愿的方式，被强行搭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