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清月从炕上爬起来，摸黑穿上灰布棉袄，又把昨天编好的两个竹篮仔细检查了一遍——竹条编得紧实，边缘打磨得光滑，没有毛刺，这是她特意挑的好样品，要带去镇上给周明看。
“你这么早就要去？不多睡会儿？”晏廷也醒了，伸手帮她把围巾系好，“镇上离村有八里地，走路得一个多钟头，路上小心点，别摔着。”
“早去早回，王磊还等着消息呢。”清月把竹篮放进帆布包，又揣了个玉米面馒头——是昨天晚上特意留的，路上饿了能垫垫肚子，“你在家帮着娘编竹条，我中午就能回来。”
推开院门，腊月的风裹着寒气吹过来，清月缩了缩脖子，快步往村外走。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赶早去镇上卖菜的老农，推着独轮车，车轮在冻硬的土路上“吱呀”响。清月跟他打了个招呼，脚步没停——她心里急，怕去晚了周明不在供销社，又怕订单的事谈不成，王磊的学费就凑不够了。
走到镇上的时候，太阳刚升起来，供销社的门刚开，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货架上摆着布匹、盐巴、肥皂，还有少见的水果糖，几个顾客围着售货员问价格，热闹得很。清月往里走，看见周明坐在柜台后的办公桌前，正低头写着什么，鼻梁上架着副半旧的黑框眼镜。
“周主任，您早啊。”清月轻轻敲了敲柜台，把帆布包放在桌上，“我是顾家洼的苏清月，之前给供销社送过竹篮的。”
周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认出了她，笑着站起来：“清月啊，快坐，找我有事？”他从暖壶里倒了杯热水，递给清月，“天这么冷，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清月接过杯子，手心一下子暖了，她把帆布包打开，拿出两个竹篮：“周主任，您看这竹篮，编得还结实吧？我今天来，是想跟您商量个事——我家小叔子王磊，考上了地区师范专科，学费还差八十块，想多接些竹篮订单，您看供销社能不能多要些？”
她的声音有点紧张，手指下意识地攥着杯壁——之前跟供销社合作，每次也就订十个八个竹篮，这次一下子要多要，她怕周明会拒绝。
周明拿起竹篮，翻来覆去看了看，又用手指按了按竹条，点了点头：“这竹篮编得好，紧实耐用，供销社的老顾客都夸呢。你说的王磊，是不是上次公社表彰的那个好学生？”
“是他！”清月眼睛亮了亮，“他复习了大半年，好不容易考上，可学费凑不够，一家人都急坏了，就想着编竹篮多卖点钱。”
周明放下竹篮，坐在椅子上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翻了几页：“正好，供销社要给下面五个网点备货，每个网点得用六个竹篮装货，本来想从镇上竹编厂订，既然你这边能编，就给你加三十个订单吧。”
清月心里一紧，赶紧问：“那……那工钱是多少？之前都是六毛一个……”
“给你七毛一个。”周明笑着说，“你这竹篮质量好，多给一毛应该的。另外，我先给你结一半工钱，三十个就是二十一块，先给你十块五，剩下的等你交货了再给，这样你也能先拿去凑学费。”
清月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她本来以为能多要十个订单就不错了，没想到周明一下子给了三十个，还涨了工钱，又提前结款，这比她预想的好太多了。她眼眶一下子热了，赶紧站起来，双手接过周明递过来的钱——十块五，三张两块的，四张一块的，还有一张五毛的，叠得整整齐齐。
“周主任，谢谢您！您真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了！”清月的声音有点哽咽，“以后您要是需要竹篮，我肯定优先给您编，保证每个都跟样品一样好，绝不让您失望！”
“不用这么客气。”周明摆了摆手，又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个地址，“对了，你编竹篮要是缺竹子，就去这个地址找镇上的竹编厂，跟他们说我介绍的，让他们按批发价给你，能便宜不少，省得你去山里砍，费劲。”
清月接过纸条，小心地折好放进兜里，心里暖得像揣了个热水袋：“周主任，您想得太周到了，真是谢谢您。等王磊开学了，我让他亲自来谢谢您。”
“不用不用，王磊好好读书就行。”周明笑着说，“他考上大学是你们村的喜事，也是咱们乡的喜事，支持他是应该的。你要是编不过来，也可以找村里其他人一起编，只要质量过关，供销社以后的竹篮订单，都可以给你们。”
清月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拎着帆布包离开供销社。走在镇上的街上，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她手里攥着钱，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路过馒头铺，她还特意买了两个白面馒头——平时舍不得吃，今天高兴，想带回去给李桂英和王磊尝尝。
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同村的张叔，他正推着车往镇上运白菜，看见清月，笑着问：“清月，去镇上办事？看你这么高兴，是不是有好消息？”
“是啊张叔！”清月停下脚步，笑着说，“供销社给了三十个竹篮订单，还涨了工钱，王磊的学费能凑够了！”
“那太好了！”张叔也替她高兴，“王磊这孩子出息，就该帮衬帮衬！”
回到村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清月刚走进顾家的院子，就看见李桂英和王磊坐在院角编竹条，张兰在旁边帮忙整理，晏廷则在劈竹子，斧头落下的“砰砰”声很有节奏。
“娘，磊子，我回来了！”清月举起手里的钱，脸上满是笑，“订单谈成了！周主任给了三十个竹篮订单，每个七毛，还提前结了十块五的工钱！”
李桂英手里的竹条一下子掉在地上，赶紧跑过来，接过清月手里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周主任真是个好人！要是没有他，咱们磊子的学费可咋凑啊！”
王磊也站了起来，走到清月身边，眼睛红红的：“嫂子，谢谢您，也谢谢周主任。等我开学了，放假回来就去镇上给周主任道谢，以后我当了老师，肯定好好教学生，不辜负大家的帮忙。”
“还有呢。”清月从兜里掏出纸条，递给晏廷，“周主任说，编竹篮缺竹子，就去镇上的竹编厂，说他介绍的，能按批发价买，省不少钱。”
晏廷接过纸条，看了看，笑着说：“周主任想得真周到，这样咱们就不用去山里砍竹子了，省时间还省力，能多编几个竹篮。”
张兰端着碗热水走过来，递给清月：“嫂子，你快喝点水，路上肯定冻坏了。咱们现在有了订单，又有了竹子的路子，肯定能在开学前凑够剩下的学费。”
清月喝了口热水，看着院子里的人——李桂英在小心翼翼地把钱收进蓝布包，王磊在帮晏廷劈竹子，张兰在整理竹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之前的愁云一扫而空。她心里也暖暖的，觉得不管多辛苦，只要大家一起努力，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桂英特意煮了鸡蛋，给每个人碗里都放了一个：“今天高兴，大家都补补。清月，你下午歇会儿，明天再开始编竹篮，别累着。”
“不用歇，我下午就能编。”清月咬了口鸡蛋，笑着说，“三十个竹篮，咱们几个人一起编，用不了几天就能编完，到时候把剩下的工钱结了，再加上晏廷去乡上申请的补助，学费肯定够了。”
王磊看着大家，心里充满了感激——他以前总觉得，读书是自己一个人的事，现在才知道，背后有这么多人在为他付出。他暗暗下定决心，到了学校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当了老师，一定要回村里看看，帮衬帮衬像他一样想读书的孩子，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下午的时候，院子里又热闹了起来。晏廷去村里找了二柱和三妹，他们听说要帮王磊凑学费，都愿意来帮忙编竹篮。几个人围坐在院子里，竹条碰撞的“哒哒”声在阳光下响起，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好消息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