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深秋，A大的银杏大道迎来了最美的时节。金黄的扇形叶片层层叠叠地铺满了青石板路，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地上形成晃动的光斑。苏晚抱着一摞法学典籍小心地走着，不时要低头避开脚下簌簌作响的落叶。
这是收到陆辰野加密数据的第三天。苏晚在法学院图书馆靠窗的老位置坐下，摊开欧盟《人工智能法案》的评注本。她正在对比不同法域对算法透明度要求的差异，班级群突然弹出一条通知：
【重要】本学期《国际商法》与《知识产权法》课程时间冲突，请同学们最晚于明日确定选修方向。备注：两门课程均为专业核心课，建议结合个人发展方向慎重选择。
苏晚轻轻蹙眉，指尖在课程大纲上滑动。《国际商法》的跨境交易案例对她正在研究的数据跨境流动课题很有帮助，而《知识产权法》则直接关系到AI模型的版权保护。就在她陷入两难时，手机特别提示音响起。
是陆辰野发来的消息。没有寒暄，直接是一张课程表截图。他用红色标注出两门课的上课时间——《国际商法》周二上午8:00-9:50，《知识产权法》周四下午14:00-15:50。下面附着一行简短的说明：
「建议选周四的课。周二这个时段我要在计算机中心值班，无法调换。」
苏晚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这确实是他特有的表达方式——用最务实的话语，包裹着最细腻的用心。她回复了一个字，指尖在发送键上停留片刻，又补充道：
「正好知识产权法对项目更有帮助」
发送成功后，她正准备继续研究法案条文，忽然听见身后书架间传来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你也在这里？
她回头，看见陆辰野站在两排书架的交界处，手里拿着几本最新期的《计算机学报》和《人工智能伦理研究》。午后的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他挺拔的身形上勾勒出温暖的光晕，连发梢都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来找些参考资料。苏晚举起手中的欧盟法案，注意到他今天穿着浅灰色的针织衫，比平日少了几分疏离感，你刚才不是说要去计算机中心？
值班时间调整了。他简短地回答，目光却落在她摊开在桌面的两份课程大纲上，选好课了？
正在权衡。她故意没有立即给出答案，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但在走向对面座位时，状似无意地说：知识产权法的授课老师是张教授，他最近在做一个AI版权相关的国家级课题。
傍晚的图书馆格外安静，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长长的橡木书架上，时光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书架上的法律典籍与计算机专着静静并列，像两个世界的温柔对话。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相对而坐，各自埋首工作。苏晚专注地分析着数据集中的公平性指标，偶尔停下来查阅相关的法律条文；陆辰野则在调试一段核心算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轻快而有节奏的声响。
当时钟指向五点半，图书馆的灯光次第亮起，在渐暗的暮色中投下温暖的光圈。陆辰野忽然从屏幕前抬起头：
这里有个参数需要法律角度的建议。
苏晚倾身过去，看见他正在调整算法中的公平性阈值。如果参照欧盟最新指南，她指着屏幕上的曲线，这个临界点应该再向左偏移0.3个标准差。
他快速修改参数，测试通过时的提示音在静谧中格外清晰。就在这时，图书馆的闭馆音乐缓缓响起，是德彪西的《月光》。
陆辰野合上电脑，状似随意地问：食堂？
这个突如其来的邀约让苏晚愣了一下。自从项目开始，他们从未在非工作场合单独相处过。她注意到他收拾东西的动作比平时稍快，而且特意把那个印着学校logo的保温杯放进了背包——那是她上次随口说过很实用的款式。
秋日傍晚的空气清新微凉，夕阳的余晖给银杏大道镀上最后一层金色。他们并肩走在洒满落叶的小径上，脚步声沙沙作响，像在为这个黄昏伴奏。
路过一棵特别高大的银杏树时，一阵秋风恰好拂过，金黄的叶子纷纷扬扬落下，如同一场金色的雨。一片完美的扇形叶片旋转着落下，正好停在苏晚的发间。
陆辰野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过身，伸手轻轻取下那片叶子。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只是拂去一件物品上的尘埃，但指尖触及发丝时那瞬间的停顿，却让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微妙。银杏叶在他掌心舒展开来，叶脉在夕阳下清晰可见。
谢谢。苏晚感觉耳根有些发烫，连忙找话题掩饰悸动，对了，关于数据集里的公平性评估，我有个新的想法......
等一下。他却打断了她，从背包里取出那本经常携带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将银杏叶夹在扉页间。苏晚瞥见那一页已经收集了各式各样的叶子，每片下面都标注着日期和地点。
这是？
训练数据。他合上笔记本，自然界的图案对优化识别算法有帮助。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但苏晚注意到，他标注的日期都是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学习的日子。
食堂的灯光总是过分明亮，将每个人的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他们选了个靠窗的角落，窗外是渐沉的暮色和次第亮起的校园路灯。
排队时，陆辰野很自然地站到了她偏好的菜系窗口前。当苏晚想要拿餐盘时，他已经将消毒好的餐具递到她手中。找到座位后，他放下餐盘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很自然地将青椒肉丝里的肉全部挑到她的碗里，青椒则留在自己这边。
你不吃青椒？苏晚惊讶地问。
挑食。他简短地回答，耳根却微微发红。
晚餐时，他们的话题从项目进展延伸到各自的课程。苏晚发现陆辰野对法律条文的理解远比她想象中深入，不仅能准确引用《着作权法》的最新修订条款，还能指出其中与开源协议可能产生的冲突。
你不像典型的法律系学生。他说这话时，正在认真地把洋葱也挑到一边——苏晚刚刚发现他讨厌的食物还真不少。
你也不像典型的计算机系学生。她回敬道，悄悄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他的饮食偏好，我以为程序员都靠咖啡和泡面维生。
那是刻板印象。他放下筷子，健康的身体才能写出健壮的代码。
离开食堂时，夜空已经缀满繁星。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温暖的氛围。
走到宿舍楼下，香樟树的阴影温柔地笼罩着分别的路口。陆辰野忽然从背包侧袋取出一个银色的U盘：
这是优化后的数据集，增加了你昨天提到的几个评估维度。
苏晚接过U盘，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微微一顿。更让她惊讶的是，U盘上贴着一片精致的银杏叶贴纸，在路灯下闪着细腻的金色光泽。她认出这是学校文创店最近的热销单品，每次路过都看到排着长队。
这是......？
店员说买满一百送贴纸。他的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目光却微微游移。
但如果她没记错，那家店的促销活动明明是满五十就送。而且以陆辰野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赠品去排队。
夜深了，苏晚对着电脑屏幕上新接收的数据集发呆。那个贴着银杏叶的U盘在台灯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像秋日里最明亮的一片叶子。
回到宿舍，她插入U盘，发现里面除了优化后的数据集，还有一个命名为参考资料的加密文件夹。解密后她惊讶地发现，里面不仅整理好了所有她正在研究的欧盟法案相关文献，还包括几篇很难获取的德文论文的翻译摘要，甚至贴心地标注了重点段落。
在文件夹的说明文档里，他用一贯简洁的风格写着：「这些可能有用。机翻，仅供参考。」但苏晚注意到，那些专业术语的翻译准确得根本不像机器翻译，倒像是请了专业人士校对过的。
窗外传来晚归同学们的谈笑声，苏晚却觉得自己仿佛能听见心跳的声音。她打开选课系统，在《知识产权法》的选项上点了确认。就在提交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手机屏幕亮起，是妈妈发来的消息：
「晚晚，你陈叔叔的儿子陈然也在梧桐大学，读计算机的研究生。这周末要不要见个面一起吃个饭？听说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苏晚看着屏幕上那个银杏叶U盘的图标，又看了看妈妈的消息，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秋天，似乎注定不会太平静。她回复道：
「最近项目很忙，以后再说吧」
放下手机，她再次点开那个加密文件夹，在一份德文论文的注释里，发现了一行手写体的扫描备注：
这个观点很适合你的论文。陆
窗外，银杏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如同某人未曾说出口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