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寂静无声。
少年抬起头时，对上对面少女发红流泪的眼睛。
他眼底一慌，下意识想要伸手，手悬在半空，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缓慢收回。
只能哑声无措安慰：“你别哭……”
“我没事……”被他安慰的人反过来安慰他，商酒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以后你就待在这里，没有人会赶你走，咳咳咳咳——”
因为情绪激动，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些，控制不住咳起来。
身后的知语知言吓了一跳，连忙去给她顺气，另一个人去倒杯热茶送过去。
少年有过一瞬间的慌乱，也跟着下意识站起身。
“我没事。”商酒摇着头，看着他们这般眼底闪烁着过意不去的歉意。
难受的感觉缓过后，她抬含着水光的眸子看着他，拉住他的手。
冰凉的指尖贴上他的皮肤，被冻得红肿的手指像是敷上一层清凉的药膏，带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舒适感。
“以后，你就是太傅府的人，跟之前那些身份告别，不叫那两个难听的名字。”
少年的眼睫颤了颤。
眼底溢出水色。
“小姐……”
商酒却只是轻轻捧住他的手，皱着眉思索了几秒，笑着道：“以后，你就叫遇安。”
“以后所遇皆会平安顺遂。”
“……遇安？”少年低声重复了一遍。
遇安。
“对。”商酒笑吟吟看着他，“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少年对上她那双像是闪烁着星光的眼睛，愣了下，掩下眸子，掩饰着心口那慌乱的悸动，闷声点头。
“嗯，以后我叫遇安。”
在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遇安缓慢收回视线，关闭上内室的房门。
他将那斗篷重新拿在手中，抱着它躺在床上。
淡淡的药香气，跟那位小姐身上的气息是一样的。
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抿着唇角，将斗篷拉得更高，除了眼睛，下半张脸整个被斗篷覆盖住。
一呼一吸都是那药香气。
遇安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看向头顶的床幔。
跟这位商小姐说的话确实是真的。
不过一些事，他没有说清楚。
譬如。
他有记忆以后，确实没再见过他的亲生父母。
但脑海中，有一些混乱的片段，有人在追杀他们，他的亲生父母或许死了。
还有，
他不是好人，那些伤害他的人他从不放过。
那两个将他卖进大户人家的养父母，被他算计让他们受伤，在床上休养了半年之久，且伤口无法全然恢复，湿雨天气就会犯疼。
被卖进那户大户人家后，虽然被欺负，被打断了腿赶出府。
但离开那个地方前，他乞讨期间从其他人家零零散散捡了不少老鼠药，趁着深夜投到他们家井里。
听说，那一户人家，上至老爷，下至奴仆，全都死光了。
云瑶自从春日宴离开后，心底还是止不住担心。
马车行了一半，她将婢女春夏赶下车，让她去那边蹲守，看看他后来如何。
春夏根本无法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离自己远去。
直到看到那位少年被人捡走，她僵硬着身体，缓缓从墙角站起来。
好冷……
即便已经是春日，可在外面待了那么久，身体冷到僵住，长时间一动不动蹲在那，双腿疼得缓了好一会才站起来。
她看着面前眼前遥远的路，咬着唇，一步步朝尚书府走。
一边走，眼泪一边落下来。
身侧一辆马车飞快掠过。
云今仪不经意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眼，连忙出声叫停马车。
春夏看着那马车从自己身边掠过又退了回来，车帘掀开，露出云今仪的脸。
“春夏？”
“先上马车。”
春夏眼底含着泪：“……大小姐？”
从春夏口中得到对方被商酒捡去后，云瑶挥手让她出去，提起的心脏重新落回原处。
被那病秧子捡去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次之后，他将不会再喜欢上她。
而且那病秧子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就算救了他，以后也受不了几天折磨。
又或者，根本等不到他成为墨国皇帝。
这可真是两全其美。
……
下午府医来给遇安看病时，府中那位太傅大人也跟着来了。
遇安跪在地上，头低低地伏在地上。
男人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让他起身。
“你的事我已经听到府中其他人说过，既然被酒儿捡到，那便留在府内成为她的奴仆。”
“当然，你要记住谁是主子。”
“若是敢做出忘恩负义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遇安低着头，“是。”
太傅离开后，府医给他上着药，一边告诉他。
“你身上受到损伤的部位都能恢复如初，只是这腿，时间拖延太久，已经无法救治。”
遇安垂眸看着自己的右腿，掌心落在大腿上，神色跟府医料想的不同，眼底毫无波澜。
“我知道。”
在腿被打断丢出门外时，他本就没想过这腿还能恢复。
能在这世间苟延残喘本就艰难，一条腿对他来说，根本不在乎。
府医看着他，无声叹了口气。
接下来一段时间。
商酒都会来到他所住的院子跟他聊天。
什么都说，从府中西院墙角哪年飞来几只燕子，院中那处种了什么花，哪位厨娘做饭好吃……
很多很多。
都是这太傅府中一些看起来格外有趣的事。
遇安看着她，弯唇笑起来。
苍白的脸色比之前多上几分血色。
他看的出来。
与其说是他陪商小姐解闷，更像是这位商小姐来陪他说话。
“小姐喜欢花吗？我知道京城西郊有一处地方，那里在天气暖和时格外漂亮，有数不尽的花和蝴蝶，夜晚时还会有萤火虫和满天星空。”
他垂眸淡笑，“每年每到那个时候，我都会在那里睡觉，很舒服。”
可是草丛中怎么会舒服。
不说飞虫蚊蝇，只是那些草梗，躺在上面只会让人觉得硌人。
商酒知道他在遮掩当初的痛苦，只当自己没有听出，笑着回道：
“是吗？那肯定很漂亮。”
“我长那么大，还没见过萤火虫呢。”
“我可以带小姐……”
说了一半，遇安张开的唇慢慢抿上。
他看着身在室内，仍穿得厚实的她，将后面的咽了回去。
“你是想说带我去看看吗？”少女像是没看到他脸上的欲言又止，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弯眸道：
“不过现在恐怕不行，等天气暖和了一些，你带路，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