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二王子的书房内,亚伦猛地将手中的战报拍在桌上。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三天!短短三天!五个营地被毁,近千名士兵死的死逃的逃,维恩那个废物连自己的营地都守不住!”
站在一旁的卡洛斯面色凝重,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口道:
“殿下,逃回来的士兵们都声称看到了同伴在一瞬间变成干尸,没有任何敌人出现,只有无形的死亡,他们说......这是诅咒”
“荒谬!”
亚伦猛地转身,水晶酒杯在墙上炸裂成无数碎片。
“什么诅咒能精准打击我的军队?这分明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他胸膛剧烈起伏,深褐色的瞳孔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焰。
三天!仅仅三天!他苦心经营、用以制衡大哥的外围力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附庸贵族间蔓延,质疑和动摇如同毒藤缠绕上他原本稳固的根基。
这不仅仅是兵力的损失,更是对他权威赤裸裸的挑衅!
卡洛斯垂首伫立,如同沉默的磐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先遣队刚打过来,外边就出了事,这绝对和我那大哥脱不了关系!”
亚伦的怒吼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烛火被气流掀得剧烈晃动,将他狰狞的影子投在墙上,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
卡洛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的雕花,等他怒火稍歇,才缓缓开口:
“殿下,属下审过几个从维恩的营地里逃回来的老兵。”
“他们所看到的尸体全部都是被一刀砍断了头颅,倒是和先前的营地遭遇不一样。”
听到这话,亚伦的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猛地顿住。
他死死盯着卡洛斯,深褐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惊疑:
“砍断头颅?不是那些干瘪的尸体?”
“是,维恩营地逃回来的三个老兵,说法一致,他们看到的尸体没有干瘪,脖颈处切口平整,像是被快刀斩断,更像是......正面厮杀留下的痕迹。”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烛火的噼啪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亚伦缓缓走回书桌后,手指重重按在那张标记着被毁营地的地图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的意思是,不止一股势力?”
卡洛斯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维恩营地的位置,指尖划过那片代表着混乱与死亡的猩红标记:
“属下更倾向于,是同一股势力,用了不同的手法。”
“同一股?”
亚伦挑眉,语气带着怀疑。
“既能让士兵瞬间干瘪,又能挥刀斩头?这不像同一人所为。”
“属下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大王子从别处找来的外援,他镇守边疆那么多年,说不定就遇到了什么奇人异士。”
卡洛斯低沉的话语在书房内回荡,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外援......奇人异士......”
亚伦咀嚼着这个词,深褐色的瞳孔里怒意沉淀,化为更深的冰层。
他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王都沉寂的轮廓,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
“能无声无息地让士兵化为干尸,又能正面强攻,这绝不是普通的雇佣兵或者刺客能做到的,大哥他......会不会跟帝国有勾结?”
卡洛斯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措辞:
“殿下,帝国介入的可能性确实存在。大王子殿下长期驻守北境,与帝国接壤,若他为了王位做出一些交易,并非不可能。”
突然,他话锋一转,带着警觉。
“但属下认为,还有一种可能更值得警惕。”
“说!”
“我们内部,出现了叛徒。”
“而且是位阶极高、对我们军队部署和外围营地位置了如指掌的叛徒,甚至可能与那些袭击者里应外合,故意制造混乱,削弱殿下您的力量。”
亚伦瞳孔骤然收缩,卡洛斯的话像一把冰锥刺入他的心脏。
“叛徒?谁?维恩?霍布斯?还是......”
他脑中飞快闪过几个依附于他的大贵族名字,每一个都让他疑窦丛生。
恐慌蔓延导致附庸动摇,这本身就是袭击者想要的效果之一!难道真有人趁机反水?
“属下不敢妄断,但袭击者行动之精准,时机之刁钻,绝非外来者短时间内能掌握,这背后,必然有一双熟悉王都、熟悉殿下您部署的眼睛。”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烛火不安的跳动声。
亚伦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他想象帝国介入更让他心惊,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
“查!”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给我彻查!所有知道外围营地部署细节的人,所有与大哥那边有可疑联系的人,所有近期行为异常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捅刀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包括我们王宫内部!玛丽娜那边也给我盯紧了!她最近安静得反常,我不信她对王位没想法!”
“是,殿下!”
卡洛斯领命,眼中寒光一闪,内部清洗,往往是巩固权力最血腥也最有效的手段。
“还有,”
亚伦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王都核心区域。
“外围的损失已成定局,把剩下的忠诚力量,全部收缩回王都,放弃所有外围据点,集中力量固守内城和近卫军团,大哥的骑兵前锋受挫,但主力很快会到,决战就在王都城下!”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王都的位置,发出沉闷的响声。
“既然他们想浑水摸鱼,想把水搅得更浑......那我们就让这潭水,变成血池,在王都,在我们的主场,我看他们还有什么伎俩!卡洛斯!”
“属下在!”
“王都戒严,提升到最高等级,许进不许出!所有可疑分子,宁杀错,不放过!给我把那个装神弄鬼、还有那个用剑的杂碎,挖出来!我要他们的脑袋,挂在城门上!”
亚伦的咆哮在书房内回荡,充满了困兽般的暴戾和即将背水一战的决绝。
“遵命!”
卡洛斯躬身,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利刃,无声地退了出去,去执行那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命令。
待卡洛斯走远,亚伦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瘫坐在椅子上。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成了笑话。
他不明白,究竟是谁在针对他?
“亲爱的,怎么又发这么大的火?”
一个穿着酒红色丝绒长裙的女人端着托盘从屏风后走出,裙摆扫过地毯,留下窸窣的声响。
她发间别着枚鸽血红宝石发簪,在烛火下泛着妖冶的光,正是亚伦的妻子。
亚伦抬头看她,眼神里的戾气稍减,却仍带着未散的寒霜:
“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给你送药汤来了吗?之前命人寻来的安神草快用完了,最早也要后天才能送来新的。”
女人将托盘放在桌上,青瓷碗里盛着暗绿色的药汁,散发出苦涩的清香。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亚伦紧绷的肩头,感受到肌肉下涌动的怒意。
闻到这熟悉的药草味,亚伦内心的焦躁被平复了几分,他接过瓷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些许镇定。
这几天他操劳过度,多亏了这种安神汤才能睡好觉。
“还在为王都的事情在发愁吗?”
女人绕到亚伦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按揉着他的太阳穴。
她指尖的温度恰到好处,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不只是发愁。”
亚伦闭上眼睛,声音十分疲惫。
“有人在我背后捅刀子,而我甚至不知道是谁。”
“想不出来的话就先休息吧,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女人温软的嗓音如同催眠的咒语,指尖的动作越发轻柔。
亚伦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连日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有你在我身边......真好,我一定会让你当上王后的,相信我。”
女人指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俯身在亚伦耳畔轻语,发间红宝石折射的光斑落在男人逐渐放松的颈动脉上:
“我从来都相信您呢......”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亚伦的睫毛颤动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珍惜这为数不多的安睡时间吧,亲爱的......”
酒红色丝绒长裙的女人直起身,脸上温柔的笑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她没有再多看亚伦一眼,转身走向窗边,动作轻盈得像一只夜行的猫。
推开一条缝隙,清冷的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发间的鸽血红宝石在月光下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泽。
她从宽大的袖笼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银哨,凑到唇边,吹了一声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哨音,那声音频率极高,更像是某种信号。
片刻后,一只羽毛漆黑的夜枭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棂上,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室内。
女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夜枭光滑的羽毛,从怀中取出一卷用薄羊皮纸写就的密信,熟练地系在夜枭的腿上。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与方才温柔截然不同的清冷。
“宝贝,该干活了。”
夜枭仿佛听懂了般,发出一声低低的咕咕声,黑豆般的眼睛眨了眨,随即展开翅膀,无声地冲入墨色的夜空,如同被夜色吞噬的影子,很快消失在云层深处。
女人关好窗户,转身看向瘫坐在椅子上的亚伦。
他的头歪向一侧,呼吸均匀,显然已陷入沉睡,只是眉宇间仍紧锁着一丝不安的褶皱。
她缓步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那张布满猩红标记的地图,指尖在代表王都核心的位置轻轻一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亚伦,别怪我,”
她轻声自语,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歉意。
“要怪就怪你太贪心了吧。”
说罢,她优雅地提起裙摆,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屏风之后。
只留下了书房内摇曳的烛火、沉睡的王子,以及那碗空了的青瓷药碗,碗底残留的暗绿色药渣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而这时,克莉丝也已经回到了柴房下的密室中,将行动结果告诉了二公主。
但令她有些意外的是,二公主似乎知道她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递给她一杯温热的蜂蜜牛奶。
“辛苦了。”
玛丽娜的声音柔和得不像一位公主,更像是邻家小妹。
“先暖暖身子,再详细说。”
克莉丝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有多冰凉。
她低头啜饮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驱散了夜间的寒意。
温热的蜂蜜牛奶滑入喉咙,甜腻的暖意短暂驱散了克莉丝指尖残留的、属于战场和暗杀的冰冷。
她放下杯子,瓷杯底与粗糙木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维恩伯爵的营地,处理好了。”
克莉丝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营地指挥官身亡,士兵溃散,恐慌已经扎根,就像你希望的那样。”
玛丽娜公主坐在她对面的木椅上,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膝头,烛光在她的眼眸里跳跃,映照出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
她微微颔首,脸上并无意外,仿佛克莉丝带回的不是一场血腥的胜利,而是一份早已送达的报告。
“做得非常漂亮,克莉丝小姐。”
玛丽娜的声音柔和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赞许。
“接下来就请休息一段时间吧,我们现在要做的,就只有等待所有的演员登上舞台了......”
克莉丝没有反驳,只是微微颔首,她确实需要时间消化连日来的收获。
【生命虹吸矩阵】的潜力远超预期,与【命源汲取】的配合越发纯熟,甚至似乎隐隐触碰到了某种更深层的规则。
“那么陛下,我就先告辞了。”
回到小堇安排的安全屋,克莉丝脱下染血的外袍,随手丢在一旁,整个人一下扑在床上,床铺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铺,连日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带来一阵近乎眩晕的疲惫感。
血腥、硝烟、泥土和河水混合的冰冷气息似乎还萦绕在皮肤上,与安全屋里残留的、小堇惯用的紫罗兰熏香形成一种怪异的冲突。
她将脸深深埋进蓬松的羽毛枕里,试图隔绝一切。
然而,枕头里那丝若有若无的紫罗兰香,却像一根细微的针,刺破了强行构筑的平静壁垒。
这味道......不是莉娅的。
莉娅身上总是带着一种更原始、更温暖的气息,那味道并不馥郁,却像无形的锚,总能让她在黑暗深处,找到一丝沉静的支点。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僵硬了一瞬,某种难以名状的空落感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并非软弱,更像习惯了某种强大支撑物后,突然失去依靠的本能不适。
“见鬼......”
她可是吸取他人的生命力都不带犹豫的,现在居然会因为老婆(或许是老攻?)不在身边而无法入眠?
不行不行!
克莉丝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些软弱的念头甩出去。
她抓起枕头狠狠砸在墙上,羽毛从缝隙中飘散出来,在昏暗的房间里像雪花般缓缓落下。
“我真是疯了......”
她盯着那些飘落的羽毛,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幼稚。
这根本不像那个在军营里杀伐果决的死神,倒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深吸一口气,克莉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盘腿坐在床中央,开始检视这几天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