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唯一一盏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在潮湿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也映照着克莉丝冷峻如石雕的侧脸。
每一次细微的噼啪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窗外,王都白日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粘稠的屏障彻底隔绝,只余下令人心悸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屋顶。
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莉娅和温芮丝裹挟着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腐烂淤泥和污水的恶臭闪身而入。
她们带回了成功的消息,却也带来了卡洛斯那如同淬毒冰锥般的话语。
“卡洛斯封锁了所有主要通道,正在一寸寸刮地皮,势要把我们挖出来。”
“暴露了?”
温芮丝用力摇头,脱下那件几乎被泥浆浸透、沉甸甸的外袍,随手丢在角落,一股更浓郁的腥腐气瞬间弥漫开来:
“用了备用路线,绕开了他的眼线。但他不是蠢货,以他的能耐,循着蛛丝马迹找来是迟早的事。”
克莉丝没有回应,她的指尖在布满灰尘的木质窗沿上缓缓划过,留下一道笔直、深刻的痕迹,如同她此刻在脑海中梳理出的清晰路径。
“卡洛斯要抓的是‘动手的人’,暂时......还顾不上笼子里的鸟雀。”
她的目光转向屋内唯一简陋的床榻。
索菲亚蜷缩在阴影里,苍白的睡颜在昏暗光线下沉浮,长而密的睫毛上,还凝结着一颗将坠未坠的晶莹泪珠。
“但塞巴斯蒂安一死,”
温芮丝正用浸透烈酒的粗布狠狠擦拭指缝间顽固的污渍,辛辣的酒气和污水的腥臭交织。
“这只雀,就成了两边都想争抢撕咬的肉了。”
“你是说......”
听到这,温芮丝停下动作,看向克莉丝。
克莉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桌上拿起一封薄薄的信,递了过去。
“等你们的时候,小堇送来了这个。”
温苪丝展开信纸,借着昏黄的灯光快速扫过,眉头瞬间拧成一个死结:
“大王子亲率精锐骑兵南下?先遣部队后天就到王都?”
“来得正是时候。”
克莉丝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笃定,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斑驳的窗棂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而压抑的“笃、笃”声。
“塞巴斯蒂安的死,已经在王都这潭深水里砸下了巨石,大王子此刻带兵前来,就是要在这片翻涌的浑水里,再狠狠搅上一搅。”
她的指尖在窗台上敲下最后一声重音,目光沉沉地落回索菲亚身上。
“二王子现在既要提防他大哥的尖刀,又要搜捕我们这些暗处的凶手,而且,他九成九会疑心这是大王子的手笔,眼下,按兵不动,让他们先斗,是最好的选择。”
“那她呢?”
莉娅的声音压得很低,她金色的瞳孔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非人的微芒,投向床榻。
“现在怎么处置?”
克莉丝沉默了片刻,像一道无声的影子移到床边。
她俯视着沉睡的贵族少女,苍白而脆弱,颈侧的皮肤在阴影下透出青色的血管。
她的指尖悬停在离那脆弱脉搏仅半寸的空气中。
这具年轻的身体仍在药效的余波中微微颤抖,呼吸轻浅得像一片羽毛,却承载着昨夜那场孤注一掷、足以焚毁一切的决绝。
“让她醒。”
克莉丝收回手,仿佛从未靠近过那致命的距离,转身走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箱。
里面是温芮丝带回的、散发着霉味的干净衣物和一小袋硬邦邦的干粮。
“我们需要她自己走出去。”
温苪丝挑眉,动作利落地从怀中摸出一个精巧的银瓶,倒出半粒剔透如冰的药丸。
她撬开索菲亚毫无血色的唇,将药丸送了进去。
不过片刻,那双紧闭的、淡蓝色的眼眸猛地睁开。
初时是孩童般的茫然,随即被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取代。
昨夜的恐惧和绝望被冲刷殆尽,只剩下一种被命运洪流裹挟着、不得不向前的平静。
“我父亲......”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目光扫过屋内三个将她命运攥在手中的女人。
“真的......如你们所说?”
温芮丝递过一杯浑浊的清水:
“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足’溺亡。”
语气平淡,陈述着既定事实。
索菲亚握着粗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绷得发白,几乎要将杯子捏碎。
泪水在眼眶中打了个转,却被她死死压了回去,最终没有落下。
她沉默地、小口地喝掉了半杯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镇定。
她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刺向克莉丝,那眼神不再躲闪,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锐利:
“你们要带我去哪?”
“去你该去的地方。”
克莉丝抓起一件深灰色的粗布斗篷,丢到她身上,布料粗糙得磨人。
“财政大臣府现在是块烧红的烙铁,二王子要安抚稳住,大王子要拉拢抢夺,你这个唯一的继承人,就是双方都想啃下来、吞进肚里的骨头。”
“我不回去!”
索菲亚猛地摇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抗拒,像受惊的小兽。
“绝不!”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
“父亲的书房,东墙那幅巨大的《王都疆域图》后面,有个暗格,里面藏着他给二王子输送军费的账册,还有......还有一枚私藏的兵符,能调动城西的一支城防小队。”
空气骤然凝固。屋内三人动作同时一顿,目光如针般聚焦在她脸上。
“为什么告诉我们?”
克莉丝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审视。
“因为你们让我活下来了。”
索菲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砸在地上。
“也因为......”
她顿了顿,迎上克莉丝深不见底的目光。
“我想选择一次,选择我自己的路。”
她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克莉丝脸上。
“我要离开王都,去南边的自由城邦。你们......能做到吗?”
克莉丝长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盛满泪水、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蓝眸里,此刻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近乎灼人的冷静火焰。
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第一次在克莉丝冷硬的嘴角漾开,像冰湖裂开一道细缝:
“成交。”
夜色像浸透了墨的绸缎,将安全屋裹得密不透风。
夜色如同浸透了最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包裹着安全屋,密不透风。
索菲亚披上那件深灰色的粗布斗篷,指尖划过粗粝的纹理,带来一阵微刺的触感。
一瞬间,那些触手温软、绣满繁复金线的华美礼服仿佛又在记忆中闪现。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心——那些过往的浮华,从此与她无关。
“账册和兵符藏在书房东墙的《王都疆域图》后面,暗格钥匙在父亲常戴的那枚黑曜石戒指里。”
她声音平稳,仿佛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但现在府邸肯定被二王子的人控制着,你们要怎么进去?”
克莉丝正俯身在一块泛黄的羊皮纸上,用烧黑的炭条飞快地勾勒着财政大臣府的布局。
闻言,她抬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需要我们进去,只需要让消息自己长翅膀飞出去。”
她的炭笔在羊皮纸上重重一点,落点正是书房的位置。
“飞到.....大王子的先遣部队手里。”
索菲亚猛地抬头,淡蓝色的眼眸里先是掠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种冰冷的、恍然大悟的清明取代。
“借刀杀人?”
“是借势。”
克莉丝纠正道,她将炭笔随手丢在桌上,几点微小的火星在烛火旁不甘心地跳跃了一下,旋即湮灭。
“既然大王子磨刀霍霍要扳倒二王子,我们何不顺手推他一把?让他们先斗个你死我活,这池水越浑,我们才越能摸到想要的鱼。”
她顿了顿,随即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也越容易送你离开。”
听着克莉丝用如此冷静的语气剖析着足以颠覆王都的权谋,索菲亚心底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寒意,喃喃道:
“你们算计人心的本事,比我父亲还要可怕......”
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这盘巨大的棋局里,依旧只是一枚被挪动的棋子。
只是这一次,她亲手将自己交到了执棋者手中。
“那么,”
她挺直了背脊,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需要我做什么?”
克莉丝从木箱最底层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金属盒。
打开后,里面是几枚造型各异、打磨精细的印章和一小卷上好的羊皮纸。
“写一封信,以你,家族唯一继承人的名义,向大王子殿下求助。”
克莉丝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在口述一份致命的契约。
“告诉他,你父亲死得蹊跷,二王子意图软禁控制你,而你手中握有能证明二王子罪行的铁证。”
索菲亚接过那支沉重的羽毛笔,指尖在接触到冰凉的笔杆时,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很快,那颤抖被强行压下,她深吸一口气,笔尖落在光滑的羊皮纸上,墨迹晕开。
她的字迹依旧保留着贵族的优雅,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刀锋般的坚定。
信写完,她毫不犹豫地取下自己贴身佩戴、象征家族继承权的戒指,在融化的封蜡上,用力按下了清晰的家族纹章。
“这样......够了吗?”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克莉丝拿起那封蜡封完好的信,指尖缓缓摩挲着那枚凸起的、象征着古老权势的纹章,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满意:
“恰到好处。”
她将信仔细折好,塞进一个中空的竹管里,又从箱底翻出一块沾着油污、毫不起眼的灰布,将竹管裹缠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团,递给温苪丝:
“接下来,就麻烦你把这封信,送到大王子殿下手中了。”
然而温苪丝接过布团,脸上却浮现出明显的疑虑。
她掂量着手中这轻飘飘、却可能撬动王都格局的物件,眉头紧锁:
“可是,这样拙劣的投诚,大王子他真的会信?这未免......”
“他当然会疑心重重。”
克莉丝打断她,语气冷静得让人以为她已经胜券在握。
“索菲亚是塞巴斯蒂安的女儿,刚经历父亲意外身亡,又被神秘势力掳走,此刻却突然向他投诚?换做任何人都会怀疑这是个陷阱。”
她踱步到窗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只有风声,才继续说道:
“但温芮丝,政治博弈中,动机往往不是最重要的筹码,时机和利益才是。”
“大王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兵前来,目标是什么?是二王子,是王都的控制权!塞巴斯蒂安的死已经重创了二王子的臂膀,搅乱了局势,这本身就是大王子的机会。”
克莉丝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温芮丝和索菲亚:
“索菲亚的信,提供的是两样东西,名正言顺的介入理由和实打实的武器。”
“理由?”
温芮丝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对!”
克莉丝点头,继续解释道。
“索菲亚作为财政大臣唯一的继承人,在信中控诉二王子意图控制她、暗示父亲之死另有隐情,甚至可能是二王子所为以掩盖罪行。”
“这封信,就是大王子高举的‘清君侧’、‘保护孤女’的大旗,他出兵王都就师出有名,可以名正言顺地以‘调查真相’、‘维护王法’的名义介入,而非赤裸裸的武力夺权,这在争取贵族和民心方面至关重要。”
“至于武器,就是账册和兵符,账册记录着二王子挪用军费、结党营私的铁证,一旦公布,足以动摇二王子在贵族和军队中的根基。”
“而那枚能调动城防小队的兵符,虽然力量不大,但位置关键,关键时刻能成为大王子里应外合、制造混乱或控制局部的棋子。”
“大王子拿到这两样东西,就相当于握住了捅向二王子心脏的利刃和一枚关键的楔子。”
她走到温芮丝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大王子或许怀疑索菲亚的动机,但他绝不会拒绝这份送上门的、能彻底扳倒二王子的‘大礼’!”
“他会验证,会利用,会毫不犹豫地抓住这个天赐良机,疑心归疑心,利益足够大时,风险是可以被接受的。”
“更何况,索菲亚本人还在我们手中,她本身就是‘证据’的一部分,必要时可以成为人证。”
“大王子只需要知道东西是真的,至于索菲亚是真心投靠还是被迫合作,他根本不在乎!”
克莉丝的分析如同冰冷的逻辑链条,环环相扣,直指核心。
温芮丝眼中的疑虑渐渐被一种了然的凝重取代。
确实,在权力的游戏中,真相往往让位于利益,而索菲亚提供的,正是大王子无法拒绝的巨大利益。
“明白了,我会把信送到。”
说完,她利落地转身,掀开安全屋那扇破旧的木门,身影瞬间融入外城西区浓重的夜色里。
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将屋内的烛火与屋外的寒风彻底隔绝。
莉娅走到窗边,撩起厚重的窗帘一角,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巷道。
远处隐约传来巡逻士兵的靴声和呵斥声,卡洛斯的搜捕网正在收紧。
“外面查得很紧,每过三条街就有盘查点,温芮丝能避开吗?”
“她比我们更熟悉王都的暗巷。”
克莉丝走到桌边,重新铺开那幅被标记得密密麻麻的王都布防图,指尖点在大王子先遣部队可能抵达的东门位置。
“而且,混乱是最好的烟幕弹。”
这时,一直沉默坐在干草堆上的索菲亚忽然站了起来。深灰色的粗布斗篷裹着她纤细的身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显得格外单薄。她走到克莉丝身边,目光落在那张承载着无数阴谋与杀机的布防图上,跳跃的烛火在她淡蓝色的眸子里投下摇曳的光影。
“你们接下来,”她开口,声音里已听不出多少最初的怯懦,只有一种被磨砺过的平静,“等大王子和二王子斗得两败俱伤,再趁机带我离开?”
“聪明。”克莉丝抬眼看向她,嘴角那抹淡笑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在此之前,需要换一个更深的洞。这里离内城太近,卡洛斯的猎犬鼻子再灵,也总有嗅到的时候。”她弯腰从木箱里又抽出一张折叠的、边缘磨损的羊皮纸,展开后是外城南区更为破败的街巷图。一枚用烧红炭条圈出的标记格外醒目——一座废弃的鞣皮工坊,散发着腐烂与孤独的气息。
“温芮丝早就备好了退路。收拾东西,”克莉丝的声音不容置疑,“一刻钟后出发。”
莉娅点头,动作迅捷无声地将桌上所剩无几的干粮、水囊和几瓶颜色诡异的药剂塞进一个半旧的背包。
索菲亚默默走到墙角,拿起温芮丝留下的一柄用于防身的、带着皮鞘的短匕首。
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皮鞘传来。她笨拙地将它别在腰间粗糙的腰带上。
这个生疏的动作,让她恍惚间想起幼时偷偷溜进父亲书房,踮脚去够那柄挂在墙上、镶嵌宝石的礼仪佩剑的瞬间。
只是此刻腰间的沉重与冰冷,再无半分孩童的嬉戏,只剩下沉甸甸的、关乎生死的真实。
废弃的鞣皮工坊里,空气仿佛凝固了数十年,弥漫着一种刺鼻的、混合着腐烂皮革、陈旧鞣料和浓重灰尘的窒息气味。
克莉丝正用几块废弃的石砖和木板,垒砌一个勉强能生火的简易灶台。
莉娅则像一只无声的幽灵,用匕首的刀鞘清理着角落里层层叠叠、沾满灰尘的蛛网。
索菲亚抱膝坐在一堆相对干燥的草垛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失神地望着工坊破败窗户框出的那一小片灰蒙蒙、毫无生气的天空。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二王子和大王子,”
克莉丝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闷,她将一块干燥的木片丢进刚燃起的、冒着呛人烟气的灶膛里。
“你更怕谁?”
索菲亚缓缓回过神,目光没有焦点,只是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冰凉的指尖:
“小时候,觉得父亲最可怕,他总说我是家族的耻辱,因为我学不会在宴会上假笑,也驯服不了那些高傲的马,现在.....”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才知道比起权力场里那些无声无息就能碾碎人的算计,父亲的呵斥简直像温柔的耳语。”
莉娅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跳跃的火光在她金色的瞳孔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恨他吗?”
“恨过。”
索菲亚的声音很轻,像飘散的烟。
“恨他把我当作待价而沽的货物,恨他从未问过我是否愿意成为联姻的祭品,可是......”
她的声音骤然哽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粗糙的草茎上。
“可当我亲耳听到他的死讯时,我还是怕了”
克莉丝没有递上手帕,也没有出言安慰。
她只是沉默地又添了几根柴火,让那微弱的火苗蹿高了一些,驱散着工坊里阴冷的湿气。
她明白,此刻索菲亚需要的不是廉价的同情,而是独自吞咽这份苦涩,接受父亲已死、自己深陷漩涡无法脱身的冰冷现实。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高度警觉的莉娅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危险的竖线,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工坊紧闭的、布满裂缝的破旧木门:
“有人!”
克莉丝瞬间弹起,右手已按在腰间的匕首柄上,身体绷紧如猎豹。
索菲亚也猛地攥紧了身上的斗篷,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
三声短促,一声绵长。
克莉丝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对莉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
门外站着的是温芮丝。她脸上沾着新鲜的尘土和汗渍,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
“信送到了,伊格纳队长收下了,他说会立刻派人去核实账册和兵符的事。”
她闪身挤进来,反手迅速而无声地关上门,将门外更深的夜色隔绝。
“回来的路上听到风声,二王子已经下令,财政大臣府彻底封锁,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塞巴斯蒂安的尸身也被他的人严密看守起来了!”
“他在恐惧,恐惧有人捷足先登找到账册,恐惧大王子借题发挥,撕开他的遮羞布。”
温芮丝用力点头,急促地喘息着:
“伊格纳的人,今晚就会动手,只要拿到账册和兵符,大王子的先遣队就有了光明正大拔剑的理由。”
“那我们呢?”
索菲亚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躲在这里......等?”
“等。”
克莉丝的回答斩钉截铁,目光投向索菲亚,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
“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等王都的秩序彻底崩坏,等混乱为我们铺开道路......”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意味。
“那时,我们就送你离开,去南边,你的自由城邦。”
索菲亚抬起头,淡蓝色的眼眸里,映着灶膛里跳跃的、温暖而充满希望的火光。
那火光在她眼底闪烁,虽然微弱,却足以刺破此刻无边的阴霾。
未来依旧模糊不清,充满了未知的凶险。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废弃工坊里,她真切地看到了一条通往自由的、狭窄却存在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