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港的夜像浸了墨的布,连海浪拍礁石的声音都透着冷。陈默坐在行辕的烛火旁,指尖摩挲着那张临摹的地图片段 —— 上面模糊的海岸线歪歪扭扭,老匠人说像东南沿海某处,可具体在哪,谁也说不准。?
“老板,‘圣卡特琳娜号’不对劲!” 骆养性掀开门帘进来,身上还带着海雾的湿冷,“白天卸货磨磨蹭蹭,入夜后反而有水手往底舱搬长箱子,看着沉得很,搬的时候还轻手轻脚的,像怕碰坏什么。”?
陈默猛地抬头,烛火映得他眼睛发亮:“阿尔瓦罗这老狐狸,是想趁黑处理‘老鼠’啊。”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码头方向 ——“圣卡特琳娜号” 的船影在雾里像头蹲伏的巨兽,半点灯火都没有,安静得反常。?
“老骆,备水靠,带四个最精锐的兄弟。” 陈默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狠劲,“今晚咱们不走跳板,从水里摸上去,看看他底舱到底藏了什么。”?
骆养性眼睛一亮:“好!属下这就去准备!” 他知道,老板一旦说 “摸上去”,就意味着要动真格的了。?
子时的海水冰得刺骨,陈默和骆养性带着四个锦衣卫,像六条黑鱼似的悄无声息游向 “圣卡特琳娜号”。船舷上,只有一个值夜的佛郎机水手抱着酒瓶打盹,鼾声比海浪还响。?
骆养性甩出飞爪,铁钩 “咔嗒” 勾住船帮,他借着力气往上爬,脚尖刚沾甲板,就捂住那水手的嘴,短刀 “噗” 地扎进对方腰侧 —— 水手连哼都没哼,软倒在地。?
陈默紧跟着攀上船,身上的水靠滴着水,在甲板上留下一串湿痕。他打了个手势,六人分成两组,贴着货箱往底舱摸去。越往下走,空气越闷,除了船板 “吱呀” 的晃动声,还隐约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硝石味。?
底舱楼梯口果然有守卫 —— 两个高壮的佛郎机水手,怀里抱着黑漆漆的火铳,手指还搭在扳机上。骆养性和一个锦衣卫从阴影里窜出,一人捂嘴一人抹喉,动作快得像风,两个守卫连火铳都没来得及举,就软倒在地上,脖子上的血 “滴答” 滴在楼梯上。?
“走!” 陈默低喝一声,率先往下走。底舱的门是厚重的木门,推的时候 “嘎吱” 响,他屏住呼吸,慢慢推开一条缝 —— 里面昏黄的油灯晃来晃去,照得地上的油布堆格外扎眼。?
底舱比想象中宽敞,空气中的硝石味更浓了,还混着金属的冷味。陈默掀开最近的一块油布,“哗啦” 一声,下面露出的东西让他瞳孔骤缩 —— 是一门青铜火炮!炮身锃亮,炮口比碗口还粗,在油灯下泛着幽光,一看就是佛郎机的新式火器。?
他又接连掀开几块油布,心越沉越冷:成捆的火绳枪堆得像小山,木箱里装着圆滚滚的炮弹,甚至还有几套镶着铆钉的板甲!这哪里是商船,分明是一艘武装到牙齿的军火船!?
“老板,你看这个!” 骆养性在一堆炮弹箱后面,发现了个铜角木匣。打开一看,里面不是金银,而是几张羊皮纸 —— 上面画着详细的地图,标注着大明东南沿海的港口、礁石、水流,还有几处用红笔圈起来的地方,旁边写着奇怪的符号。?
陈默拿起一张,手指抚过红圈处 —— 那处海湾的轮廓,竟和他手里的地图片段严丝合缝!“圆蛇” 不仅勾连西洋人,还在偷偷测绘沿海、囤积军火!他们是想干什么?造反??
就在这时,舱外突然传来尖锐的哨声 ——“嘘 —— 嘘 ——”,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佛郎机人叽里呱啦的叫喊!?
“被发现了!” 骆养性瞬间拔出刀,挡在陈默身前。?
陈默把羊皮纸塞进怀里,抓起铜角木匣:“撤!从船艉走!”?
可已经晚了,底舱门口涌进来十几个水手,手里的火铳 “滋滋” 点着火绳,红光照得他们的脸狰狞可怖。?
“砰!” 第一发火铳响了,铅弹擦着陈默的耳边飞过,打在后面的货箱上,木屑飞溅。骆养性带着锦衣卫冲上去,短刀和水手的弯刀撞在一起,“叮叮当当” 的声响在底舱里回荡。?
陈默趁机往另一侧退,眼角余光瞥见舱口 —— 阿尔瓦罗正站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个穿斗篷的人!那斗篷人手里摇着折扇,走路慢悠悠的,正是之前探子说的接头人!他似乎想跟阿尔瓦罗说什么,却被阿尔瓦罗一把推开,还用佛郎机语吼了句什么。?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带东西跑了!” 阿尔瓦罗的吼声混在打斗声里,格外刺耳。?
骆养性砍倒一个水手,回头喊:“老板,这边有通道!” 他一脚踹开旁边一扇小门,里面是条狭窄的过道,能通到船艉。?
陈默跟着冲进去,身后的火铳 “砰砰” 响个不停。过道里漆黑一片,只能摸着船板往前跑,偶尔有水手从岔路冲出来,都被锦衣卫一刀解决。?
跑到船艉,骆养性率先跳进海里,陈默紧随其后,冰冷的海水瞬间裹住全身。他们奋力往岸边游,回头看时,“圣卡特琳娜号” 上已经燃起了火,红光映在雾里,像团跳动的血。?
“快!封锁港口!别让船跑了!” 陈默爬上岸,一边拧着水靠的水,一边对赶来的卫所士兵喊。?
可等骆养性带着人赶到码头时,却傻了眼 —— 原本停着 “圣卡特琳娜号” 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海水在晃,连根船缆都没剩下!那艘比福船还大的佛郎机商船,竟然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面上,只有几片漂浮的油布和远处隐约传来的 “轰隆” 声 —— 像是炮声,又像是船炸开的声音。?
陈默站在码头,手里攥着那张羊皮地图,指节发白。阿尔瓦罗跑了,斗篷人也没了踪影,好不容易摸到的线索,又断了。可他心里清楚,这不是结束 —— 那艘军火船、那张沿海地图,还有 “圆蛇” 藏在暗处的手,都在告诉他,一场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
佛郎机商船怎么会突然消失?是早有准备的退路,还是有其他船只接应?远处的 “轰隆” 声是船沉了,还是阿尔瓦罗在销毁证据?那个穿斗篷的接头人到底是谁?是 “洞庭先生” 的余党,还是宁波本地藏得更深的内奸?更关键的是,“圆蛇” 囤积这么多军火、测绘沿海地图,到底想在东南沿海搞什么阴谋?陈默手里的羊皮地图,又能否成为解开这一切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