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陈默心头。当朝首辅徐阶,那个总以 “老成持重” 面目示众、在严嵩倒台后被他倚为左膀右臂的老臣,竟可能是 “圆蛇” 的核心?陈默扶着御案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 若连首辅都已沦陷,那朝堂之上,还有多少人是可信的??
“皇爷,要不要先拿下徐阶?” 海瑞按捺不住,声音带着急切。毕竟 “衔尾蛇 + 徐字” 的线索太过致命,迟则生变。?
陈默却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没有铁证,动不得。徐阶深得朝野信任,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甚至让‘圆蛇’借‘皇帝猜忌忠臣’的名头,进一步煽动舆论。” 他看向黄锦,语气斩钉截铁,“消息严格封锁,仅限你我、海瑞三人知晓。吕芳那边外松内紧,继续监视;徐阶… 明日祭天,朕倒要看看他的狐狸尾巴藏在哪里!”?
祭天大典本是彰显天命的仪式,此刻却成了布满陷阱的角斗场。陈默知道,这一战,他输不起 —— 输了,流言坐实,帝位动摇;赢了,才能撕开 “圆蛇” 的伪装,稳住大明的根基。?
祭天前夜,乾清宫的烛火亮了一夜。陈默对着典礼流程反复推演,从祭品摆放位置到侍卫换岗时间,连礼官唱喏的声调都反复确认;黄锦调动所有亲信,将天坛围得水泄不通,参与典礼的三百二十七人,每人的籍贯、家世、甚至近三个月的行踪都查得一清二楚;海瑞则带着审计司的人,逐件检查祭器、祭品,连香烛里是否掺了异物都要用火烤过才放心。?
“陛下,所有环节都查了三遍,没发现异常。” 黄锦揉着通红的眼睛禀报。?
陈默却没松口气:“‘圆蛇’能篡改祝文、安插眼线,绝不会这么容易露出马脚。告诉弟兄们,明日打起十二分精神,任何反常举动,哪怕是掉了一片祭帛,都要立刻禀报!”?
次日冬至,天色未亮,天坛外已挤满百姓。寒风卷着雪粒,却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 皇帝亲祭上天,还要当众回应 “天示”,这样的场面,一辈子难见一次。?
陈默身着十二章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礼乐声中缓步登上圜丘坛。玉旒随步伐轻轻晃动,遮住了他眼底的凝重,却遮不住他周身的气场。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百姓的好奇、百官的敬畏,还有暗处那道冰冷的、带着恶意的视线。?
徐阶紧随其后,一身祭服衬得他愈发儒雅,举手投足皆合礼制,只是偶尔扫过坛上铜鼎时,眼神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异样 —— 那异样快得像错觉,若不是陈默早有防备,根本无从察觉。?
迎神、奠玉帛、进俎… 仪式按部就班进行。寒风中,礼官的唱喏声带着颤音,却没出现任何意外。陈默心中的弦却越绷越紧 ——“圆蛇” 越是平静,越可能在最后关头发难。?
终于到了读祝版的环节。这是祭天的核心,也是向天下传递 “天意” 的关键。礼官捧着青藤纸誊写的祝文,躬身递到陈默面前,声音恭敬:“陛下,请宣读祝文,告慰上天。”?
陈默伸手接过,目光扫过纸面,瞳孔骤然收缩 —— 这祝文不对劲!?
虽格式工整、辞藻典雅,字里行间却满是 “罪己” 之意:“臣德薄才疏,致妖言四起、天象示警,黎民受苦… 伏惟昊天降罚,臣甘受之,只求保大明安宁…”?
这根本不是他之前审定的版本!原版祝文虽有自省,却更多是 “誓除奸邪、推行新政” 的决心,而这份被篡改的祝文,简直是在当众承认 “妖书” 指控,坐实他 “失德” 的罪名!?
好阴险的计策!不搞刺杀、不制造意外,而是在最核心的祝文上动手脚,让他自己亲口 “认罪”—— 一旦念出,流言将彻底失控,新政也会沦为笑柄!?
陈默的目光飞快扫过礼官,又瞥向身旁的徐阶。礼官脸色发白,显然也发现了异常;徐阶却垂着眼,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怎么办?当场喊停,说祝文被篡改?典礼中断,只会落得 “祭天不顺、上天不佑” 的口实;硬着头皮念?绝无可能!?
电光火石间,陈默做出了决定。他合上祝文,双手高举过顶,运足中气,声音穿透寒风,传遍整个天坛:“皇天上帝在上!后土神只在下!臣朱厚熜,承天命御宇,夙夜不敢懈怠!”?
坛下瞬间安静,所有人都愣住了 —— 皇帝怎么不按祝文念??
陈默继续说道,语气铿锵:“近有奸邪构陷妖言,贪官蠹国害民,致天象有异、百姓困苦!此非臣失德,乃臣察人不明、治吏不严之过!” 他巧妙扭转矛头,将 “失德” 改为 “被奸臣蒙蔽”,既承认问题,又守住了帝王尊严。?
“今日朕告祭上天:誓必扫除奸佞,肃清朝纲!推行新政以富民,打造强军以护疆!若有祸国之徒,人神共愤,天必殛之!”?
这番即兴誓言,带着雷霆之势,瞬间点燃了气氛。坛下百姓先是沉默,随即爆发出隐隐的欢呼声;百官也从震惊中回过神,纷纷俯身叩首:“陛下圣明!”?
徐阶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与阴鸷 —— 他没料到,陈默竟敢在祭天大典上临时改祝文,还能将危机转化为彰显决心的机会!?
陈默将篡改的祝文投入燎炉,看着它化为灰烬,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在斩断 “圆蛇” 设下的枷锁。后续仪式虽仍有紧张感,却再没出现意外,直到 “送神” 环节结束,祭天大典总算有惊无险落幕。?
回宫的銮驾上,黄锦松了口气:“皇爷,今日您那番话,不仅破了祝文的局,还稳住了民心,真是太妙了!”?
陈默却摇了摇头,语气凝重:“这只是第一回合。‘圆蛇’一计不成,必然还有后手。” 他顿了顿,“立刻彻查礼部,尤其是经手祝文的人 —— 从拟定到誊写,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放过!朕要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祭天祝文上动手脚!”?
“奴婢遵旨!” 黄锦刚要退下,又想起一事,“对了皇爷,今日徐阁老虽没异常,但他身边的贴身小厮,曾在祭前去过存放祝文的偏殿,停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陈默眼中精光一闪:“记下来,重点查那个小厮。还有,徐阶的所有动向,都要盯紧了,哪怕是见了谁、说了什么家常话,都要一一报来!”?
他知道,徐阶这条线,是揪出 “圆蛇” 核心的关键,必须步步为营,不能有丝毫差错。?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冲进殿,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皇… 皇爷!天坛那边出事了!负责保管祭器的老吏… 典礼结束后死在了偏殿里!是… 是中毒!他手里还攥着… 攥着一块刻着蛇纹的玉佩!”?
“蛇纹玉佩?” 陈默猛地站起身,心头一沉。又是 “圆蛇” 的标记!可这次,他们为何要留下这么明显的物证??
是杀人灭口时的疏忽,还是故意留下线索,想把嫌疑引向其他人?陈默看着窗外飘落的雪粒,只觉得迷雾越来越浓 ——“圆蛇” 的布局,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恶毒,而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