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吕思萌眼中翻腾的迷茫与那一丝的怜悯,林凡知道,她已经站在了理解的门槛上。他需要再提供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她母亲内心最深锁孔的钥匙。
“而且,”林凡的声音放缓,变得更加沉重,“我猜测,当年在你妈妈的童年时期,她的抚养者,或者说伴随她长大的监护人中,一定有一个,甚至多个人,是Npd。”
“Npd?”吕思萌猛地转过头,充满了陌生的疑惑,“那是什么?”
“对,”林凡点了点头,眼神凝重,“Npd,是自恋型人格障碍的简称。它不是我们平常说的‘有点自恋’,而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扭曲的人格结构。你可以把这种人,想象成……一种情感上的‘黑洞’。”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用尽可能清晰而不晦涩的语言,开始描绘这个“物种”的画像:
“一个典型的Npd抚养者,他的内心世界是极度贫瘠和脆弱的。他无法真正感受到‘爱’这种健康的情感联结,他看待周围的人,包括自己的孩子,都不是独立的、有感情的人,而是他延伸出去的‘附属品’,就像他自己的手和脚一样,是用来服务他、衬托他、满足他无限膨胀的自我需求的‘工具’。”
林凡看着吕思萌,试图让她理解这种关系的本质:
“所以,你妈妈小时候,在这个Npd家长眼里,可能从来不是一个需要被呵护的孩子。她的存在价值,只取决于她是否‘有用’。”
“这种‘有用’,体现在几个方面,也构成了你妈妈童年痛苦的几个核心来源:”
“Npd内心极度不稳定,他们无法处理自己的负面情绪,比如羞耻、无能感、空虚。他们会把这些自己无法承受的‘毒’,肆意地倾倒给身边最弱小、最无法反抗的人——也就是孩子。你妈妈可能从小就扮演着‘情绪垃圾桶’的角色,承受着抚养者无端的怒火、抱怨和阴晴不定的情绪风暴。她必须时刻警惕,因为任何小事都可能成为引爆点,而她挨骂的原因,可能仅仅是那个Npd家长自己在外面受了气。”
“当孩子表现得优秀、漂亮、听话,能让Npd家长在外人面前有面子时,孩子就会被暂时地‘爱’一下。但这种爱是有条件的,是把你妈妈当成他王冠上的一颗珠宝来炫耀。一旦她达不到要求,或者做出了任何让家长觉得‘丢脸’的事,这颗珠宝会立刻被无情地弃置,甚至被践踏。”
“Npd家长会强行把孩子塑造成他心目中‘完美’的样子,完全无视孩子自身的意愿和天性。你妈妈可能从小就被要求必须如何说话、如何举止、必须拥有什么样的爱好和梦想。她不被允许拥有真实的自我,她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作为一面反射出家长‘伟大’与‘正确’的镜子。”
“更可怕的是,” 林凡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这种虐待往往伴随着一种‘煤气灯效应’。”
“当幼小的你妈妈因为不公和虐待而感到痛苦、困惑、哭泣时,那个Npd抚养者不会承认错误,反而会扭曲事实,告诉她:‘我这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脆弱?’、‘要不是你做得不好,我会这样对你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这种持续不断的精神操控,会让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我怀疑,她会慢慢相信:‘真的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好,我才配不上温柔的爱。强大的、控制的爱,才是爱的本来面目。’”
林凡总结道,声音里充满了悲悯:
“所以,你明白了吗?你妈妈不是天生冷酷。她是在一个完全没有 共情,没有理解,只有工具化、控制和情感掠夺的环境里长大的。她从未被温柔地爱过,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健康、有边界、充满尊重的爱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该如何给予。”
“她唯一学会的‘爱’的模式,就是Npd模式的一种扭曲变体——控制。因为她潜意识里相信,只有绝对的控制,才能避免自己和孩子重蹈她当年因为‘弱小’和‘不完美’而被肆意伤害的覆辙。
她把你们当成她自己生命的延续,在用她唯一知道的方式,疯狂地、错误地、让你们‘强大’起来,以避免她想象中的、那个丛林世界的伤害。”
吕思萌彻底听呆了。林凡的描述,像一部残酷的纪录片,为她母亲所有不可理喻的行为提供了冰冷而清晰的注脚。那些她曾认为是母亲“性格不好”的表现,背后竟然是一整套完整的、病态的心理逻辑链。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可恨的控制狂母亲,更是一个从情感废墟里爬出来的、带着满身伤痕和错误地图的幸存者。
这一刻,吕思萌对母亲的恨意,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加速消融。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悲哀,笼罩了她。她为自己悲哀,也为那个从未真正活过、至今仍被困在童年噩梦里的母亲,感到深切的悲哀。
随后,她又露出了一股毛骨悚然般的表情,恐怕连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的母亲小时候竟然生活在这样的恐怖地狱里。而她的母亲那个时候那么小,心灵是那么的稚嫩 。
试想一下,把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从小放在那样一个地狱的环境中长大,这是多么恐怖,多么残忍的事。
她的眼神彻底暗淡下来,所有的恨意全部消失,只剩下对母亲的深刻同情,以及对母亲从小生活环境的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