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还很漫长。
若有所思的天幻与收工的黑希儿碰了面,而本想谴责天幻总使唤她干活的黑希儿,看到了月光下那个脸上总是没心没肺地笑着的人,如今居然思考着什么般,紧锁着眉头。
“喂!你大晚上这么折腾我就算了,现在又在一个人想些什么?”
虽然心里有些担心,但黑希儿不打算就这样表达出来,虽然这对于熟悉她的伙伴们,尤其是天幻来说,这更像一种独特且可爱的关心方式。
被黑希儿打断思路之后,天幻与那双猩红的瞳孔对视,突然间,他有个问题想问问黑希儿,哪怕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希儿,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黑希儿闻言一愣,随后有些嫌弃地说道:“我看你像是小说看多了学黄皮子讨封的神人。”
黑希儿看出来了,天幻只是单纯脑子抽风想玩梗了。
“诶嘿,” 天幻见把戏被戳穿,也不尴尬,反而顺势接了下去,脸上露出了那种“被你发现了”的笑容,带着点狡黠,“那个金闪闪说什么我会变成神失去人性什么的,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对吧?我就想着配合一下气氛嘛。”
他模仿着吉尔伽美什那高傲的预言家口吻,但学得四不像,反而显得有点滑稽。
“配合你个鬼的气氛!” 黑希儿毫不客气地一个手刀轻轻劈在他脑袋上,“那个中二病晚期犯病就算了,你跟着起什么哄?还‘像人像神’……”
她双手抱胸,撇撇嘴,继续输出:“再说了,那个金光闪闪的自大狂懂什么?他见过的‘神’估计都是些跟他一样眼高于顶的家伙。你?你要是哪天真的变得冷冰冰、满口‘规则’、‘定义’什么的……”
黑希儿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用更加肯定的语气说道:
“那我绝对第一个把你捆起来,给你脑子来一发物理格式化,看看能不能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轰出去!”
不知为何,天幻脑海中自动浮现了黑希儿拿锁链捆住他,自己拿着那个黑镰刀大笑着朝他缓缓走来的场景……
怎么说呢,怪刺激的?
“咚!”
清脆的敲头声响起,黑希儿没好气地把天幻从幻想中敲醒过来,“一看就知道你又没想什么好东西!现在!立刻!回家睡觉!”
天幻不疼,但他知道再不妥协的话就要接着挨锤了,于是他举双手投降,“好的,希儿大人!”
月光下,两道身影在一阵闪光之中消失不见。
而那教会所在之地,在黑希儿的专门照顾下,已然沦为废墟,Assassin全员阵亡,没有一个分身成功在黑希儿的镰刀下逃离,唯有言峰绮礼和言峰璃正存活下来。
不是黑希儿漏掉了他们,而是天幻专门让黑希儿留下来他们一命,即使如此,侥幸活下来的两人也已经是风中残烛。
言峰璃正年事已高,经此冲击,已是奄奄一息,只能发出痛苦的微弱呻吟。而言峰绮礼,虽然身体同样遭受重创,多处伤口深可见骨,内脏也必然受损严重,但他的眼神……却与身体的惨状截然不同。
那是带着极致兴奋的眼神,Assassin们被那镰刀杀死时,那痛苦的表情,那绝望的叫声,让他麻木的内心久违的感到了,“愉悦”。
作为神职人员,这种想法是“罪恶”的,言峰绮礼知道这一点,也痛斥过这种想法,但随着死亡来临,身体的伤痕反而慢慢动摇了他那本就虚伪的底线。
“绮礼……”
言峰璃正虚弱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声音如同游丝。他挣扎着,想要靠近儿子,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作为一个父亲最本能的担忧与不解。他不明白儿子眼中那奇异的光芒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可能时日无多,只想在最后确认儿子的安危。
这声呼唤,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言峰绮礼心中那摇摇欲坠的平衡。
他看着父亲那张因痛苦和关切而扭曲的苍老面孔,内心那股一直被压抑的、黑暗的冲动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一个清晰而恐怖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他想看看……想看看这位一直引导他、规训他走向“正道”的父亲,在面临被亲生儿子终结生命的时刻,会露出怎样痛苦、绝望、不可置信的表情!那表情,一定比Assassin们的死亡……更加“美味”!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重伤的身体。他猛地伸出手,那双曾经用来执行教会使命、此刻却沾满尘土与自身鲜血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冰冷的决绝,死死地扼住了言峰璃正的脖颈!
“呃……!绮……礼……?你……?”
言峰璃正的眼睛瞬间瞪大到了极限,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与无法理解的痛苦。他徒劳地挣扎着,枯瘦的手试图扒开儿子的钳制,但重伤与年迈让他的一切努力都显得如此无力。他死死地盯着儿子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疯狂,只有一种近乎探究的、沉浸式的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或者说……在品尝一道期待已久的大餐。
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视野开始模糊,黑暗逐渐吞噬意识。
言峰绮礼凝视着父亲的生命在自己手中一点点流逝,感受着那挣扎的力度逐渐微弱,看着那双老眼中从震惊到痛苦,再到最终的绝望与死寂……
他笑了。
一个无声的、扭曲到极致的、满足的笑容,在他脸上缓缓绽放。
当言峰璃正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下,身体彻底失去生机时,言峰绮礼松开了手,任由父亲的尸体软倒在冰冷的瓦砾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抬头望向这片毁灭的教堂废墟,Assassin残留的灵子仿佛还在空气中哀嚎。他感受着内心那前所未有的、充盈而滚烫的“充实感”,那长久以来的空洞,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极致的“恶”与背德的“愉悦”短暂地填满了。
他找到了。
在这片由他人亲手制造的废墟之上,在弑父的罪业之中,他终于触碰到了自己存在的、扭曲而真实的答案。
然而,一道清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废墟的阴影中。
是间桐雁夜。
几分钟前,他刚刚在与远坂时臣的对决中失利——并非实力不济,而是数十年的差距与经验尚难以逾越。但这一次,他并非狼狈逃窜,而是凭借精妙的水雾幻象与流动的身法,从容退走。失败的怒火依旧灼烧着他,却不再能轻易吞噬他的理智。
失去了从者,失去了令咒,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继续参与这场圣杯战争的资格。全力以赴挑战远坂时臣,最终迎来毫不意外的失败——这个结果,在他决定走上这条路时,内心深处或许早已预见过。
但……
一丝近乎扭曲的、混杂着痛楚与快意的神情,在他脸上闪过。他抬手抹去嘴角因魔力震荡而溢出的一丝血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某种奇异的满足:
“虽然很不甘心……很恼火……但是,”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味某个珍贵的画面,“我最后还是让那个永远保持着该死优雅的家伙,露出了相当难看的表情呢……”
他想起了自己操控的水龙卷冲破远坂时臣精心布置的火焰结界时,对方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惊愕;想起了自己以水幻身硬抗了一记魔弹,却在其真身出现在侧翼时,逼得那位总是从容不迫的远坂家主不得不略显狼狈地进行闪避……
这些微不足道的“成果”,在彻底的失败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但对他而言,这却意义非凡。这证明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虫仓里哀嚎、连正面挑战资格都没有的废物。他拥有了力量,拥有了让对方也必须正视、必须认真对待的资格——哪怕这资格,最终依旧导向了失败。
这份混杂着失败苦涩与微小胜利感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翻滚。他失去了圣杯战争的资格,失去了明确的复仇目标,但也仿佛……卸下了某个沉重的包袱。
悲喜交加时,他到达了教会,却惊讶地发现了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
言峰绮礼亲手杀死父亲的画面深深震撼了间桐雁夜,他从未想过看着老实本分的神职人员,居然能在濒死之际杀死自己的父亲,并享受着他痛苦的表情。
言峰绮礼也仿佛感受到了视线,那双疯狂的眼睛迅速转向了间桐雁夜的方向,而看着那双抛却人性的眼睛的间桐雁夜,也在内心大大敲响了警钟。
间桐雁夜抬起了手。空气中水分子急速汇聚,在他掌心凝成一道薄如蝉翼、边缘闪烁着寒芒的“水刃”。无声无息,却锋利无比。
言峰绮礼还想说什么,但他等来的,不是戏剧性的对话,而是一道无声划破夜色的水色流光。
“嗤——!”
水刃精准地掠过了言峰绮礼的脖颈,带出一溜细微的血珠。伤口极细,甚至没有立刻喷涌,但内部的血管与气管已被彻底切断。
言峰绮礼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探寻般的、愉悦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未能预料到的愕然,随即迅速被死亡的空白所取代。
教会明显已经不是一个好去处了,刚刚杀死言峰绮礼的间桐雁夜这么想到,于是,拖着过度使用魔力而虚弱的身体,他慢慢地走回了间桐宅的方向。
月光照亮了这个痛苦半生的男人的回家道路,而他也将面对着,在完成执念之后,如何走向明天的茫然……
与此同时,被昔日看不起的情敌打破“优雅”的传统的远坂时臣带着不爽的心情回到了家中,紧接着,他看到了满目疮痍的远坂府,又被刚好回归的吉尔伽美什狠狠骂了一顿,对此,远坂时臣表示心里苦。
而彼时的Lancer组,驻扎凯悦酒店,布下重重魔法机关的肯尼斯很疑惑,今夜,为何无人来挑战他?
而这份疑惑,或许只有月亮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