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只感到一阵几乎难以捕捉的气流掠过身侧,带来的并非实质性的攻击,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惊悸,让他浑身汗毛倒竖,战斗直觉疯狂预警。
什么东西?!好快!
而眼前地上已经没有人了。而当他定睛看向前方时,原本倒在那里的百莱喑已然消失不见。
这么快就醒了?!而且这种速度……!司此刻感受到的震惊,远比当初被大树硬接下他一腿时还要强烈无数倍。
他非常清楚自己下手的分量,普通人乃至受过训练的战士,颈部遭受那样的重击,至少都要昏迷一天以上,绝无可能如此迅速苏醒,更别说爆发出这样匪夷所思的速度。
就算是之前与她交手时,她也绝对没有展现出这种层次的速度。她一直在隐藏实力?!
他瞬间转身,肌肉紧绷,本能地架起防御姿态,石刃横在身前,锐利的目光急速扫视四周,全力戒备着那个速度已然超出他理解范围的少女。
然而,少女并未攻击他。她只是如同羽毛般轻盈地落在几步之外,千空那失去生机的身躯旁,小心翼翼地、几乎是珍重地搂住了那具尚存一丝余温的躯体。
百莱喑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少年。他的瞳孔无力地扩散着,失去了所有神采,只是空洞地朝向天空,仿佛还在凝视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嘴巴微微张开,保持着最后一刻或许想说什么的姿态。隔着衣物,还能感受到一丝残存的温热,但百莱喑听不到任何心跳声。她的指尖颤抖着,轻轻探向他的鼻下——
可惜,没有任何气息喷出。
这样啊……事实砸入她的脑海。现在的他……只是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罢了。
“阿喑……”杠哽咽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巨大的愧疚感淹没了她,一直以来最关注千空同学的就是你…你没有看好千空……我们也没有看好……
被百莱喑身影挡住的光线让大树从极致的悲痛中猛地回神。他甩了甩头,试图甩掉模糊视线的泪水,视野终于清晰了一些。
眼前是百莱喑,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发出一点抽泣声,但那种死寂的、仿佛被抽空了灵魂般的空洞感,却比任何嚎哭都更让人心凉。
然而,大树猛地想起了女孩那独特而神奇的能力。
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一把抓住了百莱喑探向千空的手臂。
悲痛带来的冷汗浸湿了他的手掌,那张憨厚此刻却扭曲着痛苦的脸上满是祈求的泪水:“百莱喑!快!快用你的能力救救千空!!就像你之前治疗我那样!求求你了!”
百莱喑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掉:“做不到……已经太晚了……”就像我当初无法阻止司被唤醒一样…我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强烈的无力感和自责啃噬着她的内心。
“怎么…这样……”大树的手无力垂下,现在,这点希望也没有了,鼻尖酸胀,他连吸气都是堵塞的,泪水依旧流落。
她的手轻轻抚上千空渐渐失去温度、变得僵硬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而且,大树这一问,无疑是将我的特殊之处再次暴露在司面前,他对我的忌惮和警惕肯定会更高……
不过没关系,千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在哪里。
司这边确实感到了强烈的不妙。什么意思?“已经晚了”?难道…这个女孩原本真的有办法能把死人救回来?!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寒意,旋即转化为更深的忌惮。
百莱喑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无物,似看向遥远的时空,真是的…明明知道他最终会没事…可为什么…心口这里还是这么难受呢?
让我看着在意的人死在面前,明明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我会有深入骨髓的悲痛。
啊…那就趁这个机会…彻底“刷新”一下这具不听话的身体和混乱的脑子吧。
她亦像方才的司那样,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闷热潮湿的气息,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越来越重。我想…这应该不止是旁边火堆的问题…也好,即将到来的大雨…会帮我们掩盖痕迹。
“千空……”她的声音轻颤着,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一片落叶,被微风吹起,盘旋,又无力地缓缓落在地上。
她慢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站了起来,对着司的方向,却又像是喃喃自语:“你死了啊……那我也不想活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猛地动了。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直直袭向司。
司只感到握刀的手传来一股极快、极沉重的牵扯感。那不是格挡,不是闪避,而是……
主动的迎击。
只见那位少女,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和精准,猛地扑向了他手中锋利的石刃。
“嗬!”司的瞳孔骤然收缩,一声短促惊骇的抽气声不受控制地从他喉间挤出。
好快!我居然……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躲避或格挡动作。
这不是技巧或力量差距的问题,是对方完全舍弃了所有防御和闪避的可能性,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和冲刺的全部势能,精准得可怕地、义无反顾地扑向了他的刀刃。
就像……就像扑火的飞蛾,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到极致的计算,刀尖正正地对准了她自己的心脏位置,狠狠刺入。
“噗嗤——”
冰冷粗糙的石质刀锋,毫无阻碍地、深深地刺入了少女的胸膛。位置分毫不差——正中心脏!
司的战斗本能瞬间炸裂,几乎是肌肉记忆般猛地抽刀回撤。
刀身与骨骼、肌肉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但还是慢了。
那温热的、带着生命力的液体,如同被压抑许久终于找到出口的喷泉,猛地从少女胸前那个可怖的创口中喷涌而出。
血珠在光线下划出凄艳的弧线,有几滴甚至带着强劲的力道,溅射进了司瞪大的眼中。
视野瞬间蒙上一层黏腻、滚烫的红雾。那血色,在他眼前弥漫开来,像夏日里骤然绽放又急速糜烂的花朵,带着浓烈的铁锈腥气,散落、滴淌。
死寂。
只剩下血液滴滴答答溅落在地面的轻微声响,却如同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旁边的大树和杠已经彻底呆滞,瞳孔紧缩到极致,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司透过眼前朦胧的血色,难以置信地看向刀下的少女。
如此致命的重创,并没有换来预想中的尖叫、呻吟或者痛苦扭曲的表情。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但那双异色的眼睛……却异常的……镇静?
没有濒死的恐惧,没有贯穿身体的极致痛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澜。那平静,并非强忍剧痛而表现出的坚毅,而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彻底的漠然。
仿佛被冰冷刀刃瞬间贯穿、搅碎心脏的不是她自己的身体,仿佛那正在喷涌流逝的温热鲜血与她毫无关系。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她的神情很淡,淡得几乎没有起伏,最后回头瞥向千空方向的那一眼,平静得就像是日常告别一样理所当然。
司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漏跳了半拍。
会是经历了多重的疼痛,才让对方如此平静?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他的脑海。
他见过无数见过强者的不屈,却从未见过如此……习以为常的平静。这平静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那并非伪装,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对疼痛极限的、可悲的耐受性。
它无声地贴在他耳边如幽魂般诉说着:比这心脏贯穿更甚的痛苦,她早已品尝过无数次,多到……足以让神经系统都变得迟钝和漠然。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骇、费解甚至是一丝扭曲悸动的情绪攫住了他。
不知是剧烈的视觉冲击带来的生理反应,那喷溅入眼的鲜血,还是眼前这少女用生命诠释的诡异平静所带来的精神震撼,亦或是某种扭曲的……吊桥效应?
司竟荒谬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想将这一幕——少女平静赴死,鲜血如花绽放的瞬间——永远地、清晰地印刻在自己的脑子里。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
相较于会为一点擦伤皱眉的克莱喑。百莱喑,早已习惯了疼痛。习惯到麻木,习惯到可以将致命的创伤视为一种常态。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自杀什么的……
少女体内,那颗受损的心脏瓣膜还在本能地、微弱地挣扎着试图闭合,但却无力地撞上了被彻底破坏的隔阂,血液被迫返回,带来一阵并非尖锐剧痛、而是更深沉的、弥漫性的刺痛。
刺痛过后,是一种彻骨的冰凉,像是冰冷的雨丝直接浸入了心脏最深处,凉意迅速贯穿全身,带走了所剩无几的温度。
在刀尖被抽离的瞬间,心脏肌肉被冰冷的石刃触碰摩擦的感觉,又带来一种奇异的、并非剧痛的麻痒感。
百莱喑甚至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对这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感觉有些不适。
控制自己的血液自然流出而不是瞬间修复……还要模拟出濒死的扩散效果……还真是有点费神啊……
她艰难地偏过头,落在地上已然安然“睡去”的千空身上。
她不再抵抗重力,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朝着冰冷的地面软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