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的陆戬谷是十分忙碌的,本就是春城、山城两地奔忙,偶尔回奉天的家里陪陪妻儿老小。前段时间忙完禾丰饲料的股权变更,就又开始了平城梨县的推广实验,三线作战让他忙到脚不沾地。然而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了,就会得到回报的。
站在县里畜牧局的临时办公室里,望着外面的广阔平原,陆戬谷抑制不住的思绪翻飞。自从上次于书记考察完山城的御八珍食品和禾丰饲料后,他也开始了平城的推广,梨县是第一个突破口。作为平城产粮大县,农业占比很高,下辖5个镇、28个公社,333个生产大队、2536个生产小队,有八十万的人口,县长郭禾伟是春城人,现在正在农大读研究生。本来有农大的背景,再加上于书记的照拂,他的饲料推广就应该一帆风顺,实际上却很不尽人意。
整个六月份平城才发了两车皮100吨的饲料,只在两三个乡镇开始援建养殖农场做实验。七月份还没结束,估计也就扩大一点,能多出来30吨左右,离预想的规模有很大差距。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当地老百姓固有思维的阻碍,以及本地企业的阻击。
作为农业大县也是养殖大县,它的规模化养殖很少。养殖大县的名头是小农经济带来的,靠着每家养几头猪,十几只、几十只的鸡,一两头耕牛的自然产出,以及省吃俭用的习惯,才有了源源不断的肉蛋等副食品输出,这部分产能占了整体的份额的百分之八十。整个县城没有啥工业基础,只凭农业的积累,老百姓的风险意识特别重,因为没有承担规模化养殖风险的能力。所以针对规模化养殖的生物饲料的推广,就遇到了瓶颈。
至于乡镇上的一些集体养殖场,也不过是二三千只鸡,百十头猪的规模。使用的饲料,也是市内原有一家国营饲料厂生产的,厂长和市府一哥有拐弯抹角的关系,做事的风格比较跋扈,愣是给老郭摊派了50%的产能消化任务。再加上多年的积欠,市县两级盘综错节的关系,让禾丰饲料的推广仿佛陷入泥潭。
这个月他也找过于书记两次,想寻求一下帮助。但老于只是让他立足本职,做好基础静待时机。这让他一个搞技术研发的无所适从,要不是他的团队还有10%的股份,他早就撂挑子,去做他的实验了。
“咋就鬼迷心窍选了梨县这么一个突破口,青城虽然盐碱地多,但畜牧业发展的也挺好,禾丰2号一个月也有100吨,再努努力翻个一两番还是可能的。可现在拴在这,八月多说有200吨,加上青城的那部分,还比承诺的少一半。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陆戬谷暗自后悔。
“陆教授,昨晚郭县长又被饲料厂老朱开车拉走了,肯定又得给咱们的推广下绊子,也不知道下午的培训还能不能赶回来。”张家栋进来汇报完工作后,透露了一个坏消息。
“请客吃饭我们管不了,培训班的讲话是他的工作行程,我们做好自己就好。”陆戬谷虽然很不爽,但还是安慰了一下小张,想想又问:“这次乡镇派了多少人?个体得养殖大户来了几个?”
“公社以上的单位都报名了,毕竟是任务嘛!但有的大队只来了一个人,还不都是和农业有关的。下沟大队还派了个宣传干事过来。真不知道他们是咋想的!那怕派个兽医也好啊。大一点的个体养殖户都来了,差不多有三、四十人。”张家栋主要负责平城的技术辅导以及饲料推广,这两个月被折磨得够呛。
“公社大队和集体企业有阻碍,咱就重点突破个体养殖户,下午把山城的数据和梨县这两个月的实验数据都公布一下,我看看老朱还怎么拦!”
“这些养殖户加起来一个月也就二三百吨的使用量,和总量相比还是太少了。”张家栋做过调研,梨县虽然以散户饲养为主,鸡和猪的饲料来源比较多样,但在产蛋及上膘这样的特殊阶段,也要买一些饲料,而这些饲料站都是卖老朱的那个,禾丰的影响力还是没出来。
“养殖大户就是咱的宣传员!”陆教授鼓励道:“28号培训结束,就让实验小组带着技术员对口支持,做一下对比试验,适当的可以赊销一部分给他们。”
“那用不用找一些饲料销售点,也赊销一部分,让他们也给农户做做试验。”
“可以找三五个公社试一下,别弄得太多,要不企业也受不了。”陆戬谷知道禾丰的现状,别看山城县的销售挺红火,但资金回笼还是有点问题。
“好的,陆教授。”张家栋拿出笔记本,正要和教授汇报一下援建养殖场的工作,却听到电话铃声响起。
“你好,我是陆戬谷,你是哪里?”教授拿起电话,面若平湖语气坚定的样子让张家栋有点小崇拜。
“呵呵,简秘书啊!啥好久不见,上个礼拜我才去过。是于书记找我吗?”陆戬谷本是客套的笑着,突然眼睛睁大,不可置信的道:“啥,书记下午要来!好好,我马上安排。你放心,我这里肯定不掉链子,咱们的实验数据也不会让领导失望。对,对,好,好的。”
“家栋,你把下午的资料给我拿来一下,再去通知参加培训的人员,开课的地点改在了大礼堂,于书记要带农业厅和省科委领导来梨县考察,咱们的培训会也改成了两天,增加科技兴农的文件宣发和研讨。”
“啊!那我要不要通知县长一声?再给各个大队下一个通知。”
“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陆戬谷笑道:“政府的通知应该已经下去了,老郭爬也要在下午开会前爬回来。”
“我现在就去拿资料。”张家栋跑着离开,又迅速的拿着一摞资料回来。
翻了一下资料,陆戬谷皱眉道:“梨县的数据还是有点少!你找一下山城县的资料,我记得上周刘洋给你了一份摘要,你按照这个报告的模式对比一下数据,再丰富一下内容。通知的事,我让办公室派人去吧。”
“这咋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出儿?”张家栋后知后觉的问。
“领导的想法谁知道呢!”陆戬谷嘴里应付着,但心里却对于书记的手段有了更直观的认知,什么叫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什么是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就是了。刚才从简秘书云淡风轻的话语里,就能感觉出来书记的成竹在胸。他不知道于书记是长远布局还是顺势而为,也不知道剑指何处,但却知道今天的这场会议,就是禾丰在梨县的定鼎之战。他的报告必须言之有物,数据必须详实准确。看看手表,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同一时间,郭县长正满脸汗水的往回赶。昨晚饲料厂老朱安排的很到位,春城的大宾馆喝完酒,又去了卡拉oK玩到很晚,上午刚起来,秘书就告知领导要来视察的消息。于是酒气就变成了汗水,慌忙打了个车就往回跑。刚开始心里还在抱怨领导不按套路出牌,下来视察也不提前打招呼,搞得他这么被动。后来才慢慢的咂摸出一点味道!
于书记是第一副书记,管的范围很宽,分管着农业局、团委、妇联、残联、工会、科协、文联等群团部门。?但更多的是党建、干部、主题教育活动、思想政治建设等务虚的工作。这小半年也确实如此,所以大家也就适应了这个节奏,觉得这位团省委下来的书记,比较拿手这些务虚工作,作为行政长官的自己只需要敬而远之就行了。于是在农大和饲料厂的竞争上,他也就拉了偏架。
这也不能完全怪自己啊!老郭暗自思忖。在农大读研究生不过是混个资历,没有农大还有工大,这层关系也就是个香火请。农大的老陆想用这层关系绑定自己,也是想瞎了心。至于简秘书的两次电话,云山雾罩的,也摸不清是不是书记的意思!而饲料厂是市里的企业,自己的屁股不能坐歪了。至于老朱的安排和孝敬,不过是应有之义。再说了,人家也是政府一哥的家里人,关系虽然远,但在异地为官这潜规则下,也算天子近臣。
可今天这阵仗就奇怪了。首先是领导突击视察,还带着省级部门领导,根本没有提前通知自己,这风向就有点不对。再有就是这个名头,那是全县的养殖技术培训,又不是县委扩大会议。土不土、洋不洋的,算是咋回事?最后还有这个时间点,正赶上农大的培训。三项加起来就有点意思了!敲山震虎还是假道伐虢?
老郭点了根烟,对秘书道:“小齐,一会到路口,直接让司机送我回家换身衣服。你下车去办公室,整理一下下午的会议资料。十一点半让老刘接我去路口,迎接考察团。”
“好的,老板。”秘书回答。
“再查一下饲料厂的积欠还有多少?都是那些企业欠的。”
“老板是要给他们付款么?”秘书以为老朱昨晚的安排起了作用,县长是要特事特办。自己也收了饲料厂不少好处,能帮忙的肯定要搭把手。
“你先拢拢帐吧!”老郭看了一眼自作聪明的秘书,淡淡的道。
“嘿嘿,老板,这老朱还挺会来事儿的。春城的夜生活比咱梨县可好太多了!”秘书坐在前面,看不到领导的表情,还沉浸在昨晚的声色犬马里。
“我睡一会,到了你喊我!”老郭没搭腔,吩咐完就闭上了眼睛,合计起下一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