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间的休息区内,气氛凝重如铁。
叶倾颜端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偶尔扫过不远处那个孤寂的身影。
此时的江揽月,如同一朵凋零的花,蜷缩在角落的沙发上。
曾经明亮的双眸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江寒星和丁意守在她身边,两人的神情都复杂难言。
“姐,喝点水吧。”江寒星将温水递到江揽月面前,声音轻柔得生怕惊扰了什么。
江揽月恍若未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紧闭的门。
她知道,门内的那个人,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记得她了。
从此,前尘旧梦,皆成陌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打破了走廊的宁静。
一个衣着华丽却难掩刻薄气质的中年女人疯了般冲过来。
她身后还紧跟着一名神色警惕的黑衣男子。
“陆行舟!你给我出来!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我要你偿命!”
秦时的母亲王香君嘶吼着,妆容精致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女保镖立即上前阻拦,形成一道人墙。
几乎在同时,休息区的门被打开。
陆盈歌面若寒霜地走了出来,叶倾颜也随之起身,站在门廊处,冷静地注视着门口的混乱。
王香君不依不饶,指着病房门破口大骂:
“你们陆家仗势欺人!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仗势欺人?”陆盈歌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王香君的嘶吼,
“王女士,在你颠倒黑白之前,最好先问问你的好儿子,他对我们陆家的人做了什么。”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时,一个沉稳的男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闹够了没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定制衬衫、气度不凡的男子快步走来。
身后两步外,沉默地跟着两名身形精干的随行人员。
他约莫三十出头,五官俊朗,眼神中透着商人的精明与世家子弟的从容。
正是秦家嫡长子,秦亮。
“秦亮?”王香君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来得正好!秦时也是你弟弟,你就看着他被人......”
“闭嘴!”秦亮厉声打断,眼神冷得刺骨,
“我秦家没有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大步走到王香君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秦时自己作死,敢动陆家的人,落到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
“要不是刘静及时汇报,你是不是还要把父亲也拖下水?”
“父亲已经发话,从今天起,秦时与秦家再无瓜葛。”
王香君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不......不可能......老爷子不会......”
“不会什么?”秦亮冷笑,
“你以为父亲会为了一个私生子和陆家为敌?”
“实话告诉你,父亲已经签署了声明。”
“秦时的所有行为均属个人行为,与‘秦天控股’及其旗下所有资产,”
“尤其是‘秦氏集团’,再无任何法律瓜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始终冷眼旁观的陆盈歌,语气稍缓:
“盈歌,这件事是秦时不对,我代秦家向你道歉。”
“至于怎么处置他,你们看着办,秦家绝无二话。”
陆盈歌步履从容,不紧不慢地走到王香君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威严:
“王女士,令郎涉嫌多项刑事犯罪,证据确凿。”
“与其在这里撒泼,不如想想怎么给他请个好律师。”
她微微俯身,在王香君耳边轻声道:
“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撑到开庭都是个问题,你说是不是?”
王香君浑身一颤,看着陆盈歌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这一刻,她不仅明白了儿子招惹了怎样的存在,
更绝望地意识到,他们母子已成了彻头彻尾的弃子。
她双腿一软,若不是保镖扶着,几乎要瘫倒在地。
秦亮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上前将失魂落魄的王香君带离现场。
他转向陆盈歌,语气诚恳:
“盈歌,这次的事,秦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陆盈歌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转身欲回休息区。
秦亮上前半步,压低声音:
“行舟他……情况如何?作为世交,我想……”
“不必了。”陆盈歌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行舟需要静养,不便见客。”
她的话像一堵无形的墙,将秦亮彻底隔绝在外。
秦亮立刻领会,不再坚持,只是微微颔首:
“我明白了。有任何需要,秦家随时配合。”
望着她的背影,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休息区内,江揽月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王香君刚才那番哭嚎像魔咒般在她脑中回荡——
京城秦氏,那个在华北商圈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
她终于明白,这半年来公司那些从天而降的订单,那些主动找上门的投资人……
根本不是因为秦时能力出众。
一阵轻盈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身旁停下。
“很意外吗?”陆盈歌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江揽月涣散的目光微微一颤,像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才终于一点点抬起眼帘。
随即对上陆盈歌俯视下来的、冰冷的视线。
“秦时,京城秦家的私生子。”陆盈歌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前天陷害小舟的视频,就是他的手笔。”
“至于昨天的车祸,”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宛如最终审判,
“哪怕不是他亲手安排,也是因他而起。”
江揽月像一尊裂开的石膏像,瞳孔中的微光熄灭了,喃喃道:
“不……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一旁的丁意眼底满是痛惜,
“揽月,那天在办公室我就提醒过你。”
“你被怒火和仇恨蒙蔽了双眼,根本听不进去。”
“是真的!”轮椅上的张嘉欣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目光,
“江总,一切都是秦时在背后操控。”
“是他在你们结婚纪念日当晚把您故意调走。”
“再安排我出现,找机会让陆老师喝下了药的饮品.....”
她闭上眼,泪水滑落:
“他说只要我照做,就能帮我摆脱陈彦斌,还能……得到陆老师。”
“他布这个局,就是因为恨!恨陆老师夺走了你!”
再抬眼时直直望向江揽月,眼中充满了痛苦与委屈:
“前天晚上我跪下来求您,我说刘静是秦时的秘书……”
“我告诉您这是秦时策划的阴谋……可您不信我!”
“您当时只觉得我在撒谎,为陆老师开脱……”
这一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揽月张着嘴,却只发出嗬嗬的倒气声,
一股无法抑制的生理性反胃猛地涌上喉咙。
她以为是她的灵魂在剧烈排斥那个愚蠢、轻信的自己,是对这整场骗局最本能的恶心。
她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就在这片模糊的视线里,她终于看清了自己亲手缔造的地狱全景——
“先救秦时……”前天晚上她声嘶力竭的喊声,此刻像淬毒的匕首刺回心里。
原来她亲手救下的,竟是处心积虑要置丈夫于死地的仇人。
“我信了他……我居然救了他……”
这念头在她脑中疯狂盘旋,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一丝支撑着她的力量,彻底消散了。
世界在她耳边变得寂静,所有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病房的,恍若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江寒星和丁意焦急的呼唤,陆盈歌与叶倾颜的交谈,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本能地走着,进入电梯,按下那个标着“22”的顶层按钮。
最终,她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不知何故未曾落锁的天台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