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以公司和家属的双重名义,立刻聘请最好的刑事辩护律师。”
“不是公司的法务,要专攻刑事案、尤其擅长处理这类敏感案件的金牌律师。”
“必须尽快介入,了解案情,只有律师现在能见到他。”
丁意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
“第二,准备一些必要的换洗衣物和个人用品,”
“虽然我们见不到他,但可以送到看守所去,他们会检查转交。”
“这是他眼下最实际的需要。”
这番话像一剂清醒剂,打醒了沉浸在情绪中的江揽月。
是啊,愤怒和猜疑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行动。
“然后我们去医院看张嘉欣。”丁意继续说。
江揽月一怔。
丁意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这是她熟悉的危机处理思路,
“她是受害者,是你的员工,更是他的学生。”
“于公于私,我们必须第一时间出现。”
“这是态度,是危机公关的必要步骤,也是……”她顿了顿,
“或许能了解到一些‘情况’的唯一途径。”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江揽月沉默了。
是啊,那个女孩……她怎么样了?
视频里她那副毫无生气的样子……
作为女性,作为企业负责人,作为……那个男人的妻子,她都无法回避。
“律师……”江揽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
“你有推荐的人选吗?要快,要绝对专业,而且……口风要紧。”
“有。”丁意毫不犹豫地回答,显然在刚才的沉默中她已经快速思考过这个问题,
“‘天平律师事务所’的高阳律师,他是这方面的顶尖人物,我现在就联系他。”
她说着,已经开始拨号。
看着丁意的侧脸,江揽月心头那丝古怪的违和感再次掠过,但此刻无暇深究。
她只是无力地点点头,将希望寄托在丁意的行动上。
“衣服和用品……我们先回家拿。”
脑子里闪过陆行舟的尺码、平时阅读的书籍……每想到一样,心就刺痛一下。
……
海夜蓝奔驰驶入锦绣山河小区,沉闷的气氛在车内弥漫。
刚推开家门,一个身影便从沙发上弹起,是妹妹江寒星。
她眼眶红肿,脸上泪痕交错,手机屏幕正停留在那条引爆网络的抓捕视频上。
“姐!”江寒星冲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愤怒,
“视频是真的吗?姐夫他……他怎么可能……”
她语无伦次,抓住江揽月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现在还没定论,警方只是调查。”江揽月疲惫地闭上眼,挣脱开妹妹的手,声音沙哑,
“我先给他收拾点东西。”
“还没定论?”江寒星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拔高,带着不顾一切的维护,
“可是他们凭什么抓他!姐夫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这肯定是诬陷!”
“我看就是张嘉欣那个贱人故意陷害!她肯定早就对姐夫……”
“小星!”江揽月厉声打断她,“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不再理会妹妹,径直走向卧室,机械地打开衣柜。
拿出陆行舟的内衣、t恤、休闲裤,每拿一件,她的心就如同被钝器击打一次。
江寒星跟进来,看着姐姐麻木的动作,眼泪掉得更凶。
最终她一把抢过收拾好的行李袋,紧紧抱在怀里,固执道:
“我也要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
江揽月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随你。”
一路上,江揽月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她的世界在接到那个电话的瞬间已经崩塌了一角。
而此刻,妹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正让另一角摇摇欲坠。
丁意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后座左侧的江揽月是沉默的、冰封的绝望;
右侧的江寒星则是滚烫的、无处安放的恐慌与心痛。
“姐……”江寒星终于忍不住,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声音颤抖,
“我们……我们能见到姐夫吗?他好不好?会不会害怕?”
她的问题天真而急切,充满了少女式的担忧,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江揽月心上。
江揽月没有回答,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宛若未闻。
丁意叹了口气,代为回答,声音尽量放得平稳:
“小星,冷静点。我们现在只是去送点东西,只有律师能见到他。”
“已经联系了东海最好的刑事律师高阳,他正在赶过去的路上。”
“高律师很专业,他会确保学长得到公平的对待,也会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专业?公平?”江寒星泪水再次决堤,
“视频都那样了!所有人都在骂他!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她转向一言不发的江揽月,语气激动:
“姐!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不然呢?”江揽月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像你一样哭喊尖叫,事情就能解决吗?”
“可我做不到你这样!”江寒星几乎是在咆哮,
“那是姐夫啊!他现在需要我们!”
“需要?”江揽月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把他从牢里弄出来的律师,而不是两个只会哭的女人。”
“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江寒星骇然地瞪大眼睛,
“你是在怪他吗?你相信那些视频了?”
“他对我们那么好,对每个人都那么温柔,他怎么可能……”
她说不下去,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相信法律。”江揽月闭上眼,将涌上眼眶的酸涩逼回去,
“在法院判决之前,他是嫌疑人;判决之后,他可能是罪人,也可能是被冤枉的。”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妹妹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安慰,没有共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冷冽的审视。
她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江寒星的啜泣:
“那你觉得,他应该是怎样的人?”
一句话,让整个车厢霎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江寒星愣住了,张着嘴,眼泪挂在脸颊上,忘了哭泣。
丁意也从后视镜里收回了目光,紧紧握住了方向盘。
几秒钟后,江寒星才仿佛被这句话刺痛,猛地回神,声音里带着委屈和倔强:
“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和他朝夕相处,你最了解他啊!”
“你说,他是那样的人吗?”
江揽月的指尖微微颤抖,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暗沉的海。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
江寒星顿时哑然,只能呆呆地看着姐姐别过脸望向窗外,留给她一道冰冷的侧影。
车窗外的世界依旧车水马龙,而车内的世界,已然寸草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