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
金阶之上,九龙御椅之中,朱雄英稳稳端坐。
他一手轻按御座扶手,另一只手竟还略显笨拙地托着一个襁褓。
御座之侧,太上皇朱元璋龙精虎猛,精神矍铄,哪里还有半分前些日子的病容。他正满脸放光地盯着那襁褓,仿佛那小小的婴儿是世间最璀璨的珍宝。
“哇——!哇啊——!”
就在这万邦来朝、新皇登基的最肃穆一刻,一道嘹亮至极的婴儿啼哭声,猛地划破了奉天殿的庄严。
那襁褓中的婴儿似乎是对这陌生的环境和吵闹的钟磬之声感到了不满,他紧闭着双眼,小脸涨得通红,放声大哭。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阶下黑压压跪倒的一片文武百官和藩王使臣,全都懵了。
自古以来,何曾有过如此荒诞的登基大典?
新皇抱着自己刚出世的儿子登基?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为首的晋王朱棡,神色不动,而在他身后的燕王朱棣,此刻只觉得膝盖发麻,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荒谬至极的绝望。
父皇禅位。
侄儿登基。
皇孙出世。
这三件天大的喜事撞在一起,将朱雄英的皇位合法性、正统性,以及天命所归的昭示,推到了一个无可撼动的高峰!
他们这些藩王,连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都成了大逆不道!
“皇爷爷。”
龙椅上,朱雄英看着怀中哭闹不休的儿子,脸上闪过一丝新晋为父的无奈。他这双搅动风云的手,此刻竟不知该如何安抚这小小的生命。
他侧过头,对一旁喜不自胜的朱元璋低声道:“皇爷爷,大典冗长,他哭闹不休,恐有失庄严。不若您先抱他回坤宁宫歇息?”
“哎!好,好,好!”
朱元璋闻言,眼睛瞬间亮了。
他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半天了!
他哪里还有半分太上皇的架子,激动地搓着手,上前一步,从朱雄英手中接过了襁褓。
“哦哦哦……咱的大曾孙………”
朱元璋将那小脸贴在自己满是皱纹的脸上,粗糙的老汉,动作却温柔到了极致。
“不哭不哭,咱带你去寻你娘亲……咱不在这儿听他们啰嗦了,咱回家……”
在满朝文武和诸位藩王错愕、震惊、茫然的目光中,这位刚刚禅位的大明皇帝,就这么乐呵呵地抱着自己刚出世的皇曾孙,连御阶都顾不上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从奉天殿的侧门,径直溜了。
走了。
太上皇……就这么走了。
奉天殿内的气氛,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朱雄英缓缓地将双手,按在了冰冷的龙椅扶手之上。
他那双幽深的眸子,不再有半分初为人父的温情,只剩下君临天下的漠然。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
扫过战战兢兢的文官集团,扫过面色复杂的勋贵武将,最后停留在了以晋王朱棡、燕王朱棣为首的藩王队列之中。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不感觉浑身一僵,仿佛被一头洪荒巨兽盯上,连呼吸都停滞了。
跪在队列最前方的晋王朱棡,依旧低眉顺眼。而在他身后的燕王朱棣,更是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
他明白,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太上皇走了,这头幼虎要露出他的獠牙了!
“陛下新登大宝,普天同庆,光耀万邦!”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礼部尚书李原庆颤巍巍地出列,跪伏在地,高举手中玉笏。
“启奏陛下!自古新皇登基,当行仁政,恩泽天下。”
“臣,恭请陛下……大赦天下!”
“以彰我皇仁德,安抚万民之心!”
李原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臣等……附议!”
“恭请陛下,大赦天下!”
以詹徽为首的文官集团,立刻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是新皇收拢人心的不二法门。在他们看来,这既是礼法,也是必须。
龙椅之上,朱雄英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直到满朝的附议之声渐渐平息,他才发出了一声轻笑。
“呵……”
这声轻笑很淡,却像一根冰锥,狠狠刺入李原庆的耳中。
李原庆浑身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大赦天下?”
朱雄英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李尚书,所言极是。”
李原庆刚要松一口气。
“但是……”朱雄英话锋一转,那股冰冷的寒意,让李原庆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在行仁政之前,朕,想先正法度!”
朱雄英猛地站起身!
“传——朕登基之后,第一道旨意!”
他身着十二章纹的龙袍,缓步走下御阶,那股迫人的压力,让最前排的官员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逆贼,赵怀恩一案!”
朱雄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在大殿内炸响!
“此贼狼子野心,罪恶滔天,十恶不赦!其罪罄竹难书,神人共愤!”
“此案,诛十族!”
“凡此案涉事之人,无论逃至何处,无论赦令几许!”(第363章已经将赵怀恩的十族尽数诛杀)
朱雄英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扫过阶下早已面无人色的群臣。
“永不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