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一辆青色的马车,在御林军的暗中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皇城,将王曦华送回了顺安苑。
当她从马车上下来时,脚步都有些虚浮,整个人仿佛还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中。
在文华殿那间书房里,她与那位大明皇太孙的谈话,持续了远比她想象中要长的时间。
谈话的内容,更是如同一场剧烈的风暴,彻底颠覆了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认知。
他没有威逼,没有利诱,只是平静地将一条条道路,一个个选择,血淋淋地摆在了她的面前,让她自己去选。
这种看似赋予了她权力的做法,却比任何命令都让她感到恐惧。
她恍恍惚惚地走进院门,甚至没有注意到,原本守在明处的锦衣卫校尉,已经悄然撤换,融入了更深的阴影之中,监视的目光变得更加隐蔽,也更加致命。
而在她身后,那座巍峨的皇宫深处,文华殿内依旧灯火通明。
朱雄英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目光穿透深邃的夜色,遥望着王曦华消失的方向。
他的脸上,早已褪去了与王曦华交谈时的玩味,只剩下一片属于帝王那深不见底的平静。
“陈芜。”他淡淡地开口。
太监陈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殿内的阴影中走出,单膝跪地:“老奴在。”
“传孤的命令,”朱雄英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情感,“从今日起,逐步放松对顺安苑内那两个高丽质子的监控,把明哨都撤了,转为暗哨。要让他们产生一种放松了警惕的错觉。”
“是。”陈芜没有任何疑问,他只负责执行。
“另外,”朱雄英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挑选几个机灵没露过脸的锦衣卫,乔装成内侍或者杂役,想办法接近他们兄弟二人。孤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需要你们在他们耳边,不经意地挑拨他们之间的矛盾。老大王询有野心但才智平庸,老二王琙愚蠢且易怒,从这里下手。比如,在王询面前赞他有王者之气,远胜其弟;再到王琙面前,叹息他空有嫡子之名,却事事不如其兄。让他们兄弟生隙,斗起来,斗得越激烈越好。”
陈芜心中一寒,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两个高丽质子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情景。他叩首道:“老奴,遵旨!”
“最后,”朱雄英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给我把风声放出去。不必大张旗鼓,就从那些勋贵家的内眷口中,不经意地流传出去。就说,高丽的曦华公主国色天香,温婉恭顺,孤……很喜欢。让那些想打她主意,或是想借她攀附钻营的好事之徒,都给孤离得远远的。她这个人,可是孤未来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
陈芜心中一凛。
他虽然不知道殿下与那位公主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他敏锐地感觉到,一张针对高丽,甚至更远地方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而这位曦华公主,就是网中央那枚最关键的棋子。他不敢多问,重重叩首:“老奴明白,即刻就去安排!”
王曦华刚一踏入自己居住的庭院,她的两个侄子,王询和王琙,便如同闻到腥味的猫一样,立刻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急切地将她围住。
“姑姑!姑姑您回来了!”年幼的王琙脸上写满了紧张,“那位……那位殿下召见您,都说了些什么?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
年长的王询则更为直接,他盯着王曦华的眼睛,追问道:“姑姑,皇太孙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新的安排?我们是不是不用再待在这里了?”
看着两个侄儿那充满期盼的眼神,王曦华心中一阵疲惫。
她脑中回响着朱雄英那些石破天惊的话语,再看看眼前这两个尚还天真地以为可以全身而退的侄子,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殿下只是问了些高丽的风土人情,并未提及其他。”
“就……就这样?”王询和王琙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失望。
他们还以为,自己的姑姑被召见,会是命运的转机。
王询的目光在王曦华那张美得令人心颤的脸上转了转,忽然眼睛一亮,他拉住王曦华的衣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蛊惑的语气怂恿道:“姑姑,您长得这么漂亮,那位皇太孙肯定喜欢!依我看,这可是咱们天大的机会啊!如果您……如果您能成为皇太孙的女人,那我们兄弟俩,可就时来运转了!说不定,日后这高丽的王位,还能……”
“没错没错!”一旁的王琙也立刻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眼中放出光芒,“姑姑,兄长说得对!这绝对是最好的出路了!您若是得了宠,我们还怕什么?整个大明,我们都可以横着走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在王曦华的耳边,不停地说着朱雄英的好话,描绘着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好未来。
“够了!”
王曦华终于不厌其烦,猛地甩开两人的手,声音中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冰冷。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将她视为平步青云工具的亲侄子,他们眼中那赤裸裸的欲望和算计,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渐渐散去。
她冷冷地说道:“收起你们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好好待在院子里,不要出去惹是生非!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说完,她不再理会愕然当场的兄弟二人,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寝室,并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房间内,没有点灯。
王曦华缓缓走到窗前,任由清冷的月光,洒在自己那张绝美的脸上。
她的一双美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眼神深邃,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想自己做主吗?”
朱雄英那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在她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做主?她过去的人生,是一条被规划好的路,作为公主,她唯一的价值就是联姻。
而现在,她沦为战俘,连联姻的资格都失去了,只能任人宰割。
可那个男人,那个覆灭了她国家,主宰着她生死的男人,却给了她一个看似不可能的选择。
这是一个包裹着蜜糖的毒药,还是一条通往深渊的荆棘之路?她不知道。
但她清楚地知道,当朱雄英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心中某个沉寂已久的东西,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