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的风带着深空的寒意,吹不散霍霆越周身蒸腾的、近乎实质的痛苦与躁动。他撑在栏杆上的手背青筋暴起,金属在他的指力下发出细微的呻吟。苏晚晚贴在他背脊上的额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下方肌肉的僵硬与剧烈的震颤,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破体而出。
她没有慌乱,也没有试图用苍白的语言去安慰。此刻任何声音都可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只是闭着眼,将全部心神沉静下来,通过那相贴的触点,将自己温和的精神力,如同最细腻的丝线,更持续、更专注地传递过去。这不是强行疏导,而是一种无声的陪伴与支撑,像是在狂风暴雨中为他点亮的一盏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灯火。
【系统,分析次声波源特征,制定反制方案。优先确保霆越安全。】
【分析完成。次声波特征已记录,源头为定制设备,具有隐蔽性与指向性。反制方案一:强力屏蔽,可能引起对方警觉。方案二:信息渗透,将设备编号与凯尔索议长关联信息匿名发送至其政敌及皇室安全部门,借力打力。推荐方案二。】
系统的建议冷静而高效。苏晚晚几乎没有犹豫。
【执行方案二。同时,伪造一段边境“发现高纯度能量矿”的加密情报,定向泄露给帝国间谍网络,转移外部注意力。】
【指令确认。执行中……信息伪装渗透完成……预计三分钟内引发目标内部混乱。】
就在系统运作的同时,霍霆越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了一些,虽然身体依旧紧绷,但那种濒临爆炸的极致压迫感稍稍减弱。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松开了紧握栏杆的手,转过身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冷汗浸湿了额发,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的血色与剧烈的情绪波动,但那份失控的疯狂已然退潮。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晚晚,她的额头因为紧贴着他,也沾上了些许湿意,眼神里是未加掩饰的担忧与后怕。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想说什么,却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是道歉?是解释?还是感谢?任何一种,似乎都无法准确表达他此刻复杂万分的内心。
苏晚晚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去他额角一滴将落未落的汗珠,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不用说了,”她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知道。”
她知道他的痛苦,知道他的坚持,也知道他为何不能倒下。这三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霍霆越猛地攥住了她欲收回的手腕,力道依旧很大,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确认。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太多情绪——是暴戾过后残留的余烬,是难以置信的依赖,是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浓烈到极致的情感。
他低下头,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呼吸灼热地交织在一起。这个动作比拥抱更亲密,更带着一种灵魂层面的靠近与贪恋。他没有吻她,只是这样紧紧相抵,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支撑下去的力量与温度。
“晚晚……”他哑声唤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苏顾问”,也不是客套的“夫人”,而是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深刻认同的称呼。
苏晚晚的心尖因为这声呼唤而剧烈颤抖起来。她没有躲闪,任由他靠着,感受着他传递过来的、依旧不稳却不再危险的精神波动,也感受着自己心底某种坚冰彻底融化的声音。
就在这时,宴会厅内隐约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似乎是皇室安全部门的人员低调而迅速地走向了西北角露台,紧接着,凯尔索议长脸色铁青地被“请”去“协助调查”某种信号干扰问题。几乎是同时,林擎的身影出现在通往露台的门口,他对着霍霆越快速而轻微地点了点头,示意边境那边,帝国侦察舰果然因为那份“高纯度能量矿”的假情报而出现了异常的集结调动,注意力已被成功引开。
内外两方面的危机,在苏晚晚悄无声息的幕后操盘下,竟在这短短时间内被巧妙化解。
霍霆越显然也通过自身渠道或林擎的暗示知晓了这一切。他抬起头,看向苏晚晚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难辨,那里面充满了探究、震撼,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的欣赏。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不仅能在精神层面与他共鸣,更能在现实的政治与军事博弈中,展现出如此惊人的手腕与魄力。
“是你做的?”他问,虽是疑问,语气却已是肯定。
苏晚晚没有否认,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总不能一直让他们占尽先机。”
霍霆越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将此刻的她刻入灵魂深处。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揽住她的腰,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也消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将一个轻如羽翼,却带着无比郑重意味的吻,印在了她的眉心。
这个吻,不带有情欲,更像是一个誓言,一种烙印。
“我们回家。”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与坚定。
他拥着她,转身走回依旧灯火辉煌,却已暗流改道的宴会厅。这一次,他的步伐稳健,背脊挺直,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那股属于联邦第一指挥官的、不容侵犯的威严与气势已重新回归。而苏晚晚在他身侧,玄衣墨发,神情平静,无人敢再轻易投来审视或挑衅的目光。
回程的飞车上,两人并肩而坐,沉默蔓延,却不再有来时的紧绷与焦虑。霍霆越闭目养神,手却一直紧紧握着苏晚晚的手,未曾松开。
飞车平稳地降落在指挥官府邸的平台。霍霆越率先下车,然后转身,向舱内的苏晚晚伸出了手。
夜色已深,府邸的灯光温暖而安静。苏晚晚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任由他牵着自己,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向那扇象征着“家”的大门。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大门的那一刻,霍霆越的脚步几不可查地踉跄了一下,虽然他立刻稳住,但苏晚晚清晰地感觉到,他握住她的手,瞬间变得冰凉,并且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起来。
他强行压制精神暴动的代价,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巨大。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是否正酝酿着更凶险的反噬?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真的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