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
苏玥的声音变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憎恶。那声绝望的“为什么是你?!”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不仅刺穿了寂静,更瞬间击碎了她好不容易对凌曜建立起的一丝微弱信任。
幻象并未停止。
更多碎片化的声音浪潮般涌来,伴随着模糊却刺目的影像,强行塞入两人的脑海。
一个冷雨夜,宫墙之下。“苏玥”跪在泥泞中,华服破损,发髻散乱,仰着头,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她面前站着一个身披玄氅的高大身影,面容模糊,唯有那冷峻的轮廓和周身迫人的气势与凌曜如出一辙。他手中握着一卷明黄的绢帛。
声音(苏玥,绝望泣血): “…我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求你…求你看在往日情分…”
声音(凌曜,冰冷彻骨): “圣意已决,求饶无用。苏家,当诛。”
一间阴暗牢房。 “苏玥”蜷缩在角落,手腕脚踝戴着沉重镣铐。那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牢门外,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声音(苏玥,沙哑微弱): “为什么…要来?来看我如何狼狈?来亲自送我上路?”
声音(凌曜,毫无波澜): “认罪,可留全尸。”
一道悬崖边。狂风猎猎。“苏玥”站在边缘,回头望去,眼中是彻底的心死如灰。那个身影在不远处,似乎伸出手,又似乎只是冷眼旁观。
声音(苏玥,平静得可怕): “凌曜,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画面:她向后一跃,身影被云雾吞没。那模糊的身影猛地向前冲了一步,手僵在半空…
“啊——!”苏玥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呜咽。这些画面和声音如此真实,携带着刻骨铭心的痛苦、背叛和绝望,几乎将她的理智淹没。那个冷漠绝情的男人,和此刻紧紧抓着她手的凌曜,身影彻底重叠!
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不再是轻微挣扎,而是开始拼命地撕扯、捶打,指甲深深陷入凌曜的手背,留下血痕。
“滚开!别碰我!你这个刽子手!恶魔!”她语无伦次地哭喊,被幻象彻底操控了情绪。
凌曜的情况同样糟糕。
那些画面同样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看到“自己”的冷漠,听到“自己”的残酷话语,心底那股莫名的刺痛和烦躁感呈指数级飙升,几乎要炸开。尤其是最后那个坠崖的画面,让他心脏骤然紧缩,产生一种几乎窒息的恐慌感。
但他强大的理性仍在负隅顽抗。他知道这是攻击,是瓦解他们心神的陷阱!
苏玥的哭喊和攻击让他心烦意乱,手背的刺痛更是火上浇油。
“闭嘴!”他猛地低吼,声音因压抑而显得异常冷硬粗暴,“你看清楚!那是幻象!你想死在这里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幻象”,苏玥更加激动。
“幻象?那感觉也是幻象吗?!这里的痛也是幻象吗?!”她抬起泪眼,眼中是纯粹的恨意,指着自己心口,“我这里记得!凌曜!我记得你做过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凌曜脑海中某个封锁的匣子。更多模糊的碎片闪过——冰冷的圣旨、绝望的眼神、坠落的身影…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溺毙的…无力感?
不!不是这样!
头痛欲裂。烦躁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让他失去了耐心。
“我让你安静!”他彻底失去冷静,凭借绝对的力量优势,猛地将剧烈挣扎的苏玥整个扯进怀里,用双臂死死钳制住她,将她背对自己紧紧禁锢在胸前,彻底镇压了她的所有动作。
“放开!放开我!”苏玥像被困的小兽,绝望地扭动,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听着!”凌曜俯身,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我不管你那该死的记忆看到了什么!我不管前世我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在这里!想活命就给我信!相!我!”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咆哮而出,滚烫的气息烫得苏玥耳尖一颤。
或许是这声咆哮震住了她,或许是他话语里那股不容置疑的求生意志太过强烈,又或许是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再次与她的同步,重重敲击在她的背心…
苏玥的挣扎奇迹般地减弱了。
她还在剧烈喘息,眼泪无声地流,但身体不再那么僵硬,只是微微发抖,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凌曜紧紧箍着她,同样呼吸粗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手背上被她抓出的血痕灼灼发痛。
就在这时,周围的黑暗潮水般退去。
柔和却诡异的光芒亮起,照亮了整个空间。
他们正站在一个巨大迷宫的入口处。迷宫的墙壁、天花板、甚至脚下,全都是——镜子。
无数个镜面映出无数个他们。
然而,镜中的影像让他们刚刚稍缓的情绪再次紧绷。
镜子里映出的,根本不是他们现在的样子。
镜中的“凌曜”,身穿玄色暗纹锦袍,头戴玉冠,面容更冷峻成熟,眼神是久居上位的漠然和深不见底的幽沉。
镜中的“苏玥”,则是一身素雅却难掩贵气的古代裙裾,发髻间簪着一支简单的玉簪,面容苍白,眼圈泛红,眼神里充满了惊惧、悲伤和无法消解的恨意。
俨然就是刚才那些幻象碎片中的两人!
无数个前世的他,和无数个前世的她,在这诡异的镜像迷宫里,无声地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