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的话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凡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反抗…他们真的有能力对抗那样庞大的势力吗？但绝望之中，那一点点被点亮的可能性，却又如此诱人。
就在林凡心潮起伏，试图消化这庞大而骇人的信息时——
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低频震动声，突然从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类似老式示波器的设备上传来。设备顶端一颗原本稳定的绿色指示灯，开始转为急促的黄色闪烁。
方舟的叙述戛然而止。他黑曜石般的眼睛瞬间转向那台设备，瞳孔微微收缩，手指早已先于意识在控制台一侧的某个区域飞快地敲击起来。
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变得密集而急促，带着一种与之前沉稳节奏截然不同的紧迫感。
中央主屏幕上，原本显示着能量图谱和抽象模型的画面瞬间被切换！数十个小的监控窗口弹了出来，大部分是“铁幕巨蛋”内部及周边区域的隐蔽摄像头画面，还有几个窗口快速滚动着林凡完全无法理解的十六进制数据流和信号强度图。
“怎么了？”扳手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警惕地站直身体，目光扫向紧闭的铁门。
林凡的心也瞬间提了起来，眉心的疤痕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传来一阵微弱却不安的悸动。
“嘘。”方舟头也没回，只是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安静。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快速变化的画面上。
林凡和扳手屏息凝神，只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和服务器风扇的嗡鸣。
监控画面里，“铁幕巨蛋”的喧嚣似乎依旧，格斗笼中的搏杀仍在继续，酒客们仍在狂欢。但仔细看去，能发现一些不寻常的细节：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微型耳麦、气质明显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男人，正看似随意地分散在场馆的几个关键出入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后台通道里，之前追逐他们的那些保安正围着一个似乎是主管的人，激动地比划着说着什么，而那主管一边擦着汗，一边不停地对着通讯器点头哈腰。
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滚动的数据流窗口。其中几个窗口的数值正在快速攀升，旁边标注着“频谱扫描强度”、“生物信号追踪”、“非标准加密信号”等字样。
“他们升级了搜索协议。”方舟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速明显加快，“不再是低效的地毯式人力搜查，动用了更专业的‘清理小队’和区域扫描设备。看来你们，尤其是你，‘钥匙’携带者，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
他的手指在一个键盘上重重敲下回车键。
主屏幕中央弹出一个更大的窗口，显示出一幅以“铁幕巨蛋”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的同心圆信号图。一圈圈无形的扫描波正如同水面的涟漪般扫过整个区域，而代表林凡位置的那个点，正处在涟漪的中心，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我们被锁定了？！”林凡失声道，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尚未完全锁定，但范围已经缩小到这座建筑。”方舟快速操作着，试图注入干扰代码，但那扫描波异常顽固，干扰效果甚微，“他们正在排除干扰源，进行二次精确确认。最多十分钟，他们就能定位到这个房间。”
“那怎么办？！”扳手急了，“从别的路跑？”
“来不及，也出不去了。”方舟摇头，手指指向另外几个监控窗口。画面显示，建筑所有已知的出口和通风管道外部，都已经被那些黑西装身影无声地控制住了，他们甚至拉起了伪装成市政维修的隔离带。“他们布下了包围网，这次是专业的‘清道夫’小队，不是‘铁幕’那些废物保安。”
绝望再次攫住了林凡。刚看到一丝希望，转眼又要落入绝境？
“是因为我？”林凡的声音带着自责，“是我引来的！我离开这里，你们…”
“幼稚。”方舟打断他，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你现在出去，等于自投罗网。而且，我和这处‘方舟’的存在，恐怕也早已在他们的可疑名单上，这次不过是找到了合适的借口进来‘核查’而已。”
他猛地调出一个新的界面，上面显示着“铁幕巨蛋”的结构剖面图，其中一个位于他们所在房间下方深处的、标红的区域正在高频闪烁。
“还有一个办法。”方舟的目光锁定那个闪烁的红点，“启动‘最终协议’。”
“最终协议？”林凡和扳手同时问道。
“一个预设的紧急应对方案。”方舟解释道，手指在键盘上输入一长串复杂的指令，一个需要物理钥匙和密码双重认证的对话框弹了出来，“彻底隔离这个房间，制造一场足够大、足够混乱的‘意外’，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为我们争取最后一点时间，从一条…理论上未被记录的紧急通道离开。”
“什么意外？”扳手有种不祥的预感。
方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主屏幕上那个闪烁的红点——那是位于“铁幕巨蛋”正下方深处的主能源管道和备用聚变电池组的所在！
“你难道要…”林凡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只是‘过载’和‘泄漏’，不是‘爆炸’。”方舟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晚餐吃什么，“足够引发全场恐慌和大规模停电，触发他们的消防和应急系统，制造足够的混乱。‘铁幕’的管理者为了自身利益，会尽全力掩盖真相，这能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差。”
这太疯狂了！但似乎又是绝境中唯一的选择！
“那条紧急通道通向哪里？”林凡急忙问。
“通向城市地下管网的一个废弃枢纽，理论上不在‘公司’的常规监控范围内。”方舟回答，同时从工装上衣的内袋里，取出了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插入了控制台一个隐藏的锁孔，“但之后的路，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他看向林凡和扳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决绝，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托付。
“我会启动协议，并尽可能远程引导你们一段路。但‘方舟’…我必须留下。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防火墙，能拖延他们追踪你们最终去向的时间。”
“不行！”林凡脱口而出，“你会被他们抓住的！”
“他们想要的‘方舟’，是这里的设备和数据，而不是我这个‘看守者’。”方舟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林凡看不懂的释然，“而且，我与‘方舟’…本就是一体的。它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不再多言，转动了黄铜钥匙，然后在密码框内输入了最后一行指令。
滴——！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整个房间的灯光瞬间切换为暗红色的应急照明！刺耳的、不同于外界警报的、更高频的蜂鸣声在房间内回荡！
【最终协议已授权】
【能源核心过载程序启动：倒计时 9分59秒…】
【隔离闸门启动：倒计时 3分钟…】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走！”方舟猛地指向房间最深处，那里一面看似完整的墙壁，正在缓缓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狭窄、向下延伸、漆黑一片的金属阶梯通道！
“顺着通道一直向下！别回头！”方舟的声音在蜂鸣声中显得有些模糊，“记住，活下去！找到其他‘火种’！‘灯塔’…或许真的存在！”
扳手一咬牙，拉起还在犹豫的林凡，猛地冲向了那条漆黑的通道入口！
就在林凡踏入通道的前一刻，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暗红色的灯光下，方舟依旧平静地坐在那张与机器融合的座椅上，黑曜石般的眼睛望着他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操作着，似乎在为他们做最后的掩护和路径规划。他的侧影在控制台屏幕的光芒映照下，显得异常孤独，却又无比坚定。
那面厚重的墙壁正在缓缓合拢，即将再次隔绝两个世界。
“谢谢…”林凡的声音被淹没在蜂鸣和墙壁合拢的声响中。
墙壁彻底关闭，将暗红色的灯光和那个孤独的看守者，留在了身后。
前方，只有通向未知黑暗的、冰冷狭窄的阶梯。
以及，头顶上方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代表毁灭倒计时的…读秒声。
滴…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