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光线构成的、模糊的女性人形轮廓,在说完那句断断续续的欢迎词后,便不再有新的动作或言语,只是静静地“坐”在操作台后,如同一个设定好的全息投影,稳定却毫无生气地重复着微弱的闪烁。只有那墨黑色的十二面体,依旧与林凡眉心的疤痕持续共鸣,发出低沉而令人心安的能量嗡鸣。
“它…它是在对我们说话?”扳手警惕地盯着那个光影,手里的撬棍微微抬起,但又觉得对着一个影子摆出防御姿势有点傻。
“好像…只是某种记录下来的信息?或者低功耗运行的自动应答程序?”林凡也不太确定,那电子合成音毫无情绪波动,更像是在检测到特定条件后触发的固定回应。
他的目光被桌面上那本摊开的厚重日志所吸引。日志的皮革封面已经斑驳发脆,纸张泛黄,边缘卷曲,布满了灰尘。但摊开的那一页,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是一种工整而有力的手写体。
林凡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拂去日志上的灰尘。他的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冷的纸页——
嗡!
他眉心的疤痕以及桌上的墨黑色十二面体,同时亮起一瞬稍显强烈的光芒!
那静止的光影人形似乎也随之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而林凡的脑海中,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的、不属于他的情绪涟漪——一丝极淡的期待,以及更深沉的…疲惫。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真实无比。
林凡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拿起那本日志,借着操作台屏幕和光影散发出的微光,阅读起摊开的那一页。
【日志条目:第七前哨站 - 守望者序列 - 最终记录】
【日期:███-██-██ \/\/ 按旧历应为:大寂灭发生后第47年又118天】
【记录者:莉亚娜·基恩 博士 - 第七前哨站最后任首席研究员及守望者】
字迹在这里显得有些潦草,仿佛记录者的手在微微颤抖。
“…能量终于快要耗尽了。‘星核’的共鸣一天比一天微弱,‘方舟’主控阵列也即将陷入永久静默。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记录。”
“我们失败了。‘它们’的渗透比我们预想的更加狡猾、更加彻底。‘公司’早已不再是守护者,他们成了‘它们’最忠实的鬣狗,疯狂地撕咬着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残存的根基。”
“第七前哨站是‘灯塔’计划最后启动的避难所之一,也是最早陷落的。我们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启动了最高级别的‘静默协议’,希望能躲过‘它们’的感知,为未来保留一丝火种…但现在看来,这只是垂死挣扎。”
“‘钥匙’…我们没能守住完整的‘原初密钥’。在最后的混乱中,它碎裂了,大部分碎片都被‘公司’和‘它们’的爪牙夺走或污染…我只来得及藏起这一小块‘核心碎片’(指向那墨黑色十二面体),希望有一天…”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明显的‘晶化’现象,这是长期接触低纯度‘源质’且没有‘密钥’保护的必然结果。我将自己的意识数据化,上传到了这残存的通讯枢纽,与‘星核’碎片勉强共生,希望能等到…”
“…等到一个‘变数’。”
“根据‘灯塔’最后的模糊预言,在漫长的沉寂之后,会出现一个能引起‘密钥’深度共鸣的个体。一个并非由‘公司’或‘它们’制造、却能与‘源质’和‘密钥’同时产生反应的…‘传承者’。”
“如果你看到了这份记录,听到了我这残存的低语…那么,预言或许成真了。”
“拿起‘核心碎片’,它蕴含着‘原初密钥’最本源的‘稳定’与‘净化’之力,是对抗‘源质污染’和修复‘残响’的关键,也是找到其他碎片、甚至定位最终‘灯塔’的引路人。”
“但记住,碎片的力量需要强大的意志和精神才能驾驭,否则只会被其同化,或者…引来更可怕的注视。”
“…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吧?‘残响’的污染恐怕已深入世界的脉络…抱歉,将这样的重担留给了未知的你…”
“…愿‘星核’指引你…愿…”
后面的字迹变得极其模糊,几乎无法辨认,最后几个词似乎被某种液渍晕开,彻底消失了。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林凡捧着日志,手指微微颤抖,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莉亚娜博士的记录,虽然残缺,却与方舟的信息相互印证,并揭示了更多可怕的真相!
“大寂灭”、“灯塔计划”、“公司是鬣狗”、“密钥碎裂”、“晶化现象”、“源质污染”、“灯塔预言”…每一个词都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个世界,远比他所知的更加绝望。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异能者”,不过是“公司”和“它们”用来制造“残响”、喂养高维存在的工具!
而这个第七前哨站,这个莉亚娜博士,则是上一个时代反抗失败后留下的…最后遗产和警告。
那个光影,就是莉亚娜博士残存的意识数据吗?她在无尽的寂静和等待中,最终迎来了他们…
扳手也凑过来看完了记录,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妈的…所以咱们的世界早就被当成猪圈和饲料厂了?连几十年前的人都知道没救了?”
就在这时,那墨黑色的十二面体——“核心碎片”,嗡鸣声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它与林凡眉心的共鸣达到顶峰,竟然缓缓地从桌面上悬浮起来,飘到了林凡的面前,散发着柔和而深邃的暗光。
同时,操作台上那原本只显示一行字的光屏,画面猛地一变!
显示出了一幅极其模糊、充满雪花噪点、仿佛由无数破碎画面拼凑而成的地图!
地图的大部分区域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个点散发着微弱的光。其中有两个光点靠得极近,几乎重叠——显然代表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和另一个很近的信号源。
而在遥远的地图边缘,一个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蓝色光点在艰难地闪烁着,旁边还有一个同样模糊的、类似灯塔的图标!
在地图的下方,一行断断续续的文字艰难地显现:
【…检测到…微弱‘灯塔’信标…方位:西北…距离:无法测算…状态:极不稳定…】
【…检测到…附近存在…‘星核’碎片共鸣…方位:上方…地表…状态:活跃…移动中…?】
林凡和扳手同时一震!
附近还有一块“星核”碎片?在地表?还在移动中?
是方舟的那一块吗?难道方舟并没有…?
而更远处,那个代表着“灯塔”的微弱信标,虽然遥远得令人绝望,却真实存在着!
莉亚娜博士等待的“变数”…方舟所说的“灯塔”和“火种”…或许真的存在!
希望的光芒,虽然微弱如风中之烛,却在这一刻,穿透了数十年的尘埃与绝望,再次照亮了这两个刚刚从死亡边缘逃生的少年。
林凡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悬浮的、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核心碎片”,又看了看屏幕上那遥不可及的灯塔信标。
道路依旧漫长,危险遍布四方。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被蒙蔽双眼、被动逃亡的猎物。
他们手握着一部分真相,拥有了一盏指路的微光。
林凡伸出手,缓缓握住了那块墨黑色的“核心碎片”。
在接触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却异常温和宁静的能量流入他的体内,滋养着他受伤的身体和疲惫的精神,眉心的疤痕传来一阵舒适无比的暖意。
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我们得离开这里。”林凡开口道,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份力量,“去找附近那块‘星核’碎片,然后…想办法去西北方向。”
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灯塔”!
去寻找其他的“火种”!
扳手看着林凡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又看了看屏幕上那遥不可及的希望,啐了一口唾沫,却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妈的,就知道跟着你小子没好事!尽是玩命的路!行!老子我舍命陪君子!总不能真留在这鬼地方发霉!”
希望虽微,步履不停。
守望者留下的火种,终将由传承者,带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