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方遒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没犯啥错啊！
平白无故罚啥跪呀？而且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方遒的脸有些红了，贴着杨秀芝的耳朵小声说：“奶奶，能不能回家再跪呀？”
杨秀芝使劲拍了他一巴掌：“别废话！”
方遒不好意思的看了徐风海一眼，心里想着真是让人见笑了。
自己面子是小，可不能惹奶奶生气。
方遒面对奶奶，刚要屈膝，又被拍了一巴掌。
杨秀芝示意他面向徐风海。
方遒更吃惊了，奶奶是不是糊涂了，这多不合适。
“跪！”
奶奶好像怕他说话一样，再次给他下了跪的命令。
而且奇怪的是，徐风海没有任何拦阻的举动，只是一双眼睛紧盯着他。
双手紧紧攥着腿上的被子，手背上的青筋根根蹦起。
方遒明显的感觉到，徐风海之所以这么用力的攥紧被子，是为了控制不抖。
他为什么要抖？
方遒这三年学不是白上的，凡事注重证据，碰见啥事都问为什么。
方遒面对徐风海，屈膝跪了下去。
“磕头！”
奶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方遒在心里叹气，都说老小孩，小小孩，自己今天就陪着这两个老小孩胡闹吧！
反正也是孙子辈，磕就磕吧！
方遒一个头磕下去，再抬头时，他从徐风海的眼睛里，看见了明显了泪花。
攥着被子的手，无论怎么用力，都止不住的抖。
“再磕！”
还没完了。
方遒听话的又一个头磕下去，奶奶仍然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叫爷爷！”
奶奶的话竟然有几分飘忽，好像是从嗓子眼里飘出来的。
以前也是叫爷爷，只不过是加了姓氏，把徐去掉了，又是什么意思呢？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方遒听话的叫了声爷爷。
冯桂兰从外面开门进来，看到病房里的情景，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好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又落下来。
捂着嘴又退出去了。
这情景，方遒是真懵啊！
既然奶奶不让起来，那就接着磕吧 。
方遒又磕了一个，这回没用奶奶说话，徐风海颤抖着声音说：“起来吧！”
方遒满腹狐疑的从地上爬起来。
徐风海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想要拥抱的姿势，随后又放下了。
好像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
但方遒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渴望，他就是想抱抱自己。
之所以放下手，是因为他的眼里快速闪过一丝胆怯，他怕遭到拒绝。
方遒想起这个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的老头，当年舍命为他挡刀的情景。
爸爸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自己跑得炸肺一般，去向他求救时候的那句：“别给他水喝！”
好像突然理解奶奶今天的举动了，原来郭家真的欠他一个感谢。
方遒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徐风海身边，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伸出双臂，抱住他。
徐风海似乎被方遒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双臂也突然变得有些僵硬。
仅仅是一瞬间的惊愕后，他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讶和感动。
终于，徐风海慢慢地举起胳膊，将自己的双臂收拢，像是在回应方遒的拥抱。
这个过程有些缓慢，他需要时间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
他的双臂最终紧紧地抱住方遒。
方遒能感觉到他整个身躯都在颤抖。
他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方遒听不清，好像是对不起。
方遒松开手臂，徐风海还在紧紧抱着他，半晌才松开手。
徐风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方遒，直到他坐回奶奶身边。
徐风海的目光才从方遒的身上，转移到杨秀芝的脸上。
“嫂子，这辈子算徐家欠你的，下辈子再还吧！”
杨秀芝摇摇头：“了了！”
越说方遒越糊涂。
“孩子忙，以后怕是没时间再来看你 ，自己保重，别想那么多，大夫就能吓唬人！”
看见奶奶站起身，方遒急忙跟着站起来，扶住她胳膊。
徐风海呵呵笑了：“哪天死哪天算了，谁没事愿意在这等死，明天我要回家去，死也要死在家里，此生也没遗憾了，多活几天少活几天没区别，不过我现在是真不想死了！”
徐风海可能很长时间，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了，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冯桂兰又从外面回来了，不停的给他捶后背。
杨秀芝也没说告辞的话，在方遒的搀扶下，慢慢的向门外走去。
神情竟有些许的沮丧。
冯桂兰停止拍背的动作，跟在两个人的后面，出了病房。
又往前走了几步，杨秀芝感觉这个距离，徐风海绝对听不到了，才停住脚步，转向冯桂兰：“大夫怎么说？”
冯桂兰垂下头，用手背抹了下眼睛：“不会超过一个月，早走一天晚走一天都没啥，他最想听见的……”
冯桂兰看了方遒一眼，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反正杨秀芝能听明白。
“回去照顾他吧！我们回去了！”
冯桂兰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方遒扶着杨秀芝下到一楼，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回走。
“奶奶，今天这事多不合适啊，跟提前送人走似的！”
杨秀芝回头看了大孙子一眼：“就是提前送他走！”
杨秀芝在心里叹息一声，徐风海这一辈子，除了当初对丁香无情点，算得上是一个好人。
也许当初他知道丁香怀孕的事，没准也不会把事情做绝。
人一辈子谁还不办点错事，他已经在努力弥补了。
方遒的事，如果有可能，杨秀芝想瞒着他一辈子。
风华的事，就是个例子，赵家春已经去世了，他都能为了不让郭立梅改嫁要死要活。
方遒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虽然杨秀芝一直觉得，风华是个极端的个例，方遒绝对不会像他那样。
但杨秀芝不敢赌，她已经几年没在女儿的脸上看见过笑容了，绝对不想丁香也和女儿一样，失去笑容。
今天的事，确实冒险了些，方遒会怀疑，但绝对不会怀疑到那上面去。
徐风海越说没有遗憾，杨秀芝的心里越难过，谁不希望自己的亲孙子能在死前叫自己一声爷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