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静静地听着,目光在费大肚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一旁磕头不止的宁可金。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捻动袖口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
“行了,别磕头了,倒是演得一出好戏。”
王庭轻轻嗤笑一声意味不明,这话不知是在说费大肚,还是在说丁锋,或者兼而有之。
说罢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两人,他对随从挥了挥手:“带他们去后面厢房歇着,弄点吃的。”
宁可金和费大肚如蒙大赦,连声道谢,被随从带了下去。
王庭独自留在房中,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眼神幽深。
他自寻思丁锋此人行事,果然如传闻般不循常理,手段狠辣且算计极深。
宁家这蠢儿子自己送上门,倒真是个试探其深浅的好机会。
至于那费大肚,不过是个无足轻重、利令智昏的蠢货罢了。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个人,那便是早起就借着尿遁跑走报信的郭龟腰。
这油滑的贩子因为每个月都要找丁锋拿药,所以现在纯粹是望牛山的傀儡。
晨雾尚未散尽,望牛山庄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一道纤细的身影却已如燕子般轻盈地掠过山庄外围的岗哨,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主宅院内。
来人正是彻夜奔波的柳义菲。
她脚步不停,径直走向丁锋的书房。
几乎前后脚,山庄侧门,郭龟腰也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他不敢耽搁,也快步朝着主宅方向小跑而去。
书房内油灯还亮着。
丁锋显然早已起身,正对着一幅简陋的地图沉思。
见柳义菲和随后跟来的郭龟腰先后进来,他抬了抬眼,并无意外。
“东家,事办妥了。”
柳义菲言简意赅,将昨夜纵火焚粮、驱散马匹之事清晰禀报,末了补充六匹马已寻回四匹,牵至后山暂时安置。
丁锋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郭龟腰。
郭龟腰连忙躬身,压低声音将宁可金如何去印局联络点找王庭一五一十地说了和自己如何借机尿遁回来报信。
丁锋听罢,脸上非但没有凝重之色,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轻笑。
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呷了一口,淡淡道:“可以了,现下咱们的任务就是等,静观其变。”
他看向窗外渐明的天色,语气平稳却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转眼三日过去。
天牛庙村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暗流依旧涌动。
宁学祥自那夜粮车被焚,受惊过度,又心疼如绞,回到家中便整日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哪里还有心力再去筹集粮食?
而宁可金也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传回村里。
一切皆如丁锋所料。
宁可金根本没有心眼,他眼下就是一只肥羊,这是才出狼群,又入虎口啊。
王庭那般人物,岂是易与之辈?
他肯收留宁可金绝非发什么善心,不过是看中了宁家最后那点油水,扣下这人质,自然是要和宁学祥换取比丁锋那八千斤粮食更苛刻的价码。
这一日丁锋正在中堂与绣绣说着闲话,忽见银子娘拉着两个年幼的女儿和小儿子,跌跌撞撞地扑进堂来。
“东家!俺家那死鬼老头子,这都几天没见人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要是做了什么糊涂事,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条狗命吧,俺们娘几个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啊。”
这老娘们显然是听见了家丁的议论,说费大肚子借着吃酒放了宁可金。
绣绣见状面露不忍。
丁锋面色平静,对身旁的丫鬟道:“去,把银子叫来。”
不多时银子匆匆赶来,见到母亲弟妹这般模样,心下已猜到了七八分,脸色瞬间白了。
丁锋看着银子,语气不带什么情绪,将费大肚如何协助宁可金逃跑,如今很可能跟宁可金一同落在了王庭手中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他说完这套话打了个哈哈。
“你爹可能是觉着在俺这山庄受了委屈,想着借宁家之势,另攀高枝呢。”
银子娘和孩子们一听,哭得更凶了,连连磕头求饶。
银子也是浑身发抖,她深知自己父亲愚蠢,却不想竟蠢到如此地步!
她跪了下来,泪如雨下:“锋哥,是俺爹混账,是俺没管好自家人,求您看在俺伺候您一场的份上,千万别把俺轰出去,俺以后一定好好管束家里人,再不敢生事,求您了。”
她深知若因此事被丁锋厌弃,她们一家在望牛山将再无立锥之地。
丁锋看着脚下哭作一团的几人,沉默了片刻才挥挥手。
“行了,都起来吧,容俺考虑考虑,你们先退下吧。”
这话虽未明确原谅,但至少没有立刻发作。
银子娘如蒙大赦,又磕了几个头,才拉着抽泣的孩子,在银子的搀扶下踉跄着退了出去。
打发走费大肚的家眷,丁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他对侍立一旁的崔管家和丁存孝吩咐道:“崔叔、存孝,你们随柳姑娘走一趟,去把赵莽和那十二名团丁接上山来,安置在家丁院,一应待遇,按先前说好的办。”
“是,东家!”崔管家和丁存孝齐声应令。
柳义菲微微颔首,转身便与二人一同离去。
不多时以赵莽为首的十二名前团练成员,带着简单的行李和兵器,跟着柳义菲等人正式踏入了望牛山庄。
望着山庄内井然有序的景象和那些精神抖擞的家丁,赵莽等人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归宿的踏实感。
丁锋站在主宅高阶上,看着这批新鲜血液的注入,嘴角微扬。
宁学祥的臂膀已断,王庭的注意力也被引了过来。
接下来,便是等着看那藏于暗处的毒蛇何时会按捺不住,吐出它的信子了。
和望牛山的热闹不同,宁宅中宁学祥正在家唉声叹气,他接到了王庭的信,宁可金倒是不用去丁锋那赎了,人已经被扣在印局。
果然如丁锋所料,王大掌柜不仅没替可金做主,反而变成了要挟宁学祥的筹码,他让宁学祥带着地契去印局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