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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突然变了天色,天空阴翳,狂风肆起。
初入冬时的突然降温似乎比深冬时还要冷。
嬷嬷身边的丫鬟春桃把熬好的补药严谨地放到保温盒里,带着送饭的小丫鬟去往栖梧院。
刚出了后厨的门没多久却遇到许燕儿。
冷风中,许燕儿披着斗篷,挡在春桃眼前,眼尾和嘴角都向上挑着,懒洋洋地问:“要去给王妃送补药?”
春桃垂着眼皮未答。
许燕儿也不恼,笑道:“我就知道,最后还得是这样,纵使是秦家女,还能大过天去?”
春桃堪堪抬起眼皮,脸色平静道:“许姬,汤不能凉,奴婢就先行一步了。”
许燕儿无声冷笑,往一旁侧了侧身子,“快去吧,事成后,我也会为你美言几句的。”
春桃不理她,绷直嘴角径直向栖梧院的方向去了。
来到栖梧院的月洞门前,却刚好遇到萧衍刚刚从后园子里回来。
他身挺如松,冷眸凛凛,直视着春桃手里的保温食盒,看得春桃眼眸低垂着不敢抬头看萧衍的眼睛,便就站定向其先福身行了礼,“王爷。”
她不应该害怕的,王爷是个疯子,定是看不出什么,但她此刻就是心虚得厉害。
先前两任王妃的时候,从未有过这么紧张,可是这位新王妃,她是王爷好不容易愿意亲近的一个,若是做了此事被王爷发现,不知王爷会如何,不知自己还能活几日。
越是这样想,春桃越是慌乱,心窝子跳得扑通扑通,几乎顶到了喉咙,提着食盒的手也不由隐隐发抖。
她微抬眼皮看了看,眼前那不动如山的身影还在。
春桃不知这个喜怒不定的男人在想什么,便想着赶紧从对方的视线中走开,便道:“王爷,奴婢先……”
“今后不用给王妃送补汤。”春桃的话说到一半,被萧衍沉冷的声音打断。
她扑通着的心骤然一停,握着食盒的十根指头猛地一紧,倏地抬头看向萧衍。
王爷他、他……
他难道真的看出了什么?
“把嬷嬷叫来。”萧衍丢下这一句话便转身进了凌云轩。
春桃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王爷让她今后不要给王妃送补汤,让把嬷嬷叫来。
倏地,她眼睛看向身侧的小丫鬟道:“你把早饭给王妃送进去。”
说完她便提着那补汤疾步向殷嬷嬷的房里去了。
……
“你说什么?”殷嬷嬷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平常阴沉而耷拉着的眼睛第一次瞪得比平常大了两倍,“王爷他说不让你给那个秦家女送补汤?”
“是的嬷嬷,奴婢没有听错,王爷就在凌云轩的门前,向女婢说的。”
殷嬷嬷瞪着眼睛,瞳仁有震惊有暗暗的庆喜,神色百感交集,她没有顾及能不能给秦家女送什么补汤的事,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是,他们王爷的病情是不是好了?
她蓦地向门外走,冲着凌云轩的方向夺步而去。
春桃放下补汤紧跟在其后。
进了凌云轩的院子,春桃站在院门前守着,降温的呼呼冷风往人的皮肤里钻,但殷嬷嬷却手心里冒着汗。
她站在屋檐下,正要抬手敲门便听屋内传来一声:“嬷嬷进来。”
这个平静正常的声音是她久违的声音,那个曾经一直敬着她的王爷三年前常常这么称呼她。
王爷疯魔不定,她已经三年未听到王爷这样温声地唤她嬷嬷了,像叫娘亲那样。
“吱呀”一声,殷嬷嬷满面惊愕地推开门,今日外面没有太阳,屋内的光线也很是暗淡。
萧衍端坐在外室茶案旁边的红木官帽椅上。
一双漆黑如渊的眸迎着满目震惊的殷嬷嬷,他冲她淡淡勾了勾唇。
这一刻,殷嬷嬷更加确定,他们王爷记得她了。
当即,她转身把门关上,又向里面夺了两步在萧衍面前站定,眼睛在萧衍的脸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压着声音哭诉:“老奴就知道,老奴就知道王爷一定会康复的!”
“嬷嬷起来说话。”
殷嬷嬷抹了一把泪,深吁了一口气,站起身,看着萧衍的眼睛。
“王爷,您是什么时候清醒的?可是因为那个秦家女进门之后?”她直言不讳。
萧衍听到殷嬷嬷语气不善地说出“秦家女”三个字眉心跳了一跳,他道:“不是,本王一直都是清醒着的。”
“……”这句话让殷嬷嬷一时目瞪口呆,她一直盼着王爷康复为自己报仇,原来王爷竟从来没有疯过。
她惊愕地道:“王爷您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太子放松警惕,等着将来抓住证据揪出他?”
萧衍默认片刻,“嬷嬷怎么知道是太子。”
殷嬷嬷眼里洇出恶狠,“除了太子还能是谁?王爷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您是什么心性老奴岂能不知,要说您性子因为过于洒落有时候难免让人觉得旷浪桀骜了些,但说与后妃私通,老奴是万万不信的。”
“您天资优越,后天勤奋,模样又是顶好的,数次随着大军出征,为我大楚立下汗马功劳,在皇上面前是独一无二的皇子,是京城女子人人想攀附的乘龙快婿。其他的皇子们明着赞和殿下,暗地里哪个不嫉妒。”
“再逢先太子病逝,虽说立嫡立长,序齿而上,但是,自古有多少帝王都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坐上了那九五至尊之位,王爷这样优越之姿岂会不威胁到他们?最忌惮您的除了当今太子,当时的储君最有力竞争者二皇子萧稙还能有谁?”
“就连太子妃她也是怀疑太子的。她说要为殿下找证据,是以老奴这几年才愿意 听命太子妃,帮她做这些事。”
萧衍眉心渐渐蹙紧,半晌不语。
殷嬷嬷又道:“殿下这三年来可是找到了太子构陷您的证据?”
萧衍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嬷嬷,本王特意招你来,是告诉你,不准动定北侯的女儿。”
“……”殷嬷嬷听到这句话惊愕的脸色反而倏然平静下来,“王爷您一直都知道是老奴做的?”
萧衍叹了口气,“那两个人女人的死本王可以不去追究,她们被他们的爹当做升官的筹码讨好太子搅入这是非之地丢了命,也是咎由自取。但是她,本王再不允许。”
“可是,就怕老奴不做,许燕儿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许燕儿?”萧衍拧了拧眉,“这几年本王只当她是个奴婢丫鬟,看在素云的面子上,本王可以无视她,但若她敢对秦洛动什么心思,那便也不用顾念素云了。”
殷嬷嬷默了一息问:“王爷真的是对那个秦家女动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