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魔域特有的铅灰色云层,在荒原上投下稀薄的光斑。篝火已熄,只余几缕青烟袅袅升起,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魔气纠缠在一起。
云昭睁开眼,灵台一片清明。昨夜与墨渊那场酣畅淋漓的并肩作战,以及其后意外的坦诚交谈,仿佛将她心头积压已久的沉疴拭去了一层。她下意识地碰了碰腰间,那里空荡荡的,本命法器早已随着前世的消亡而碎裂。可奇怪的是,她并未感到不安,反而有一种破而后立的轻松。
“醒了?”
墨渊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立于一块嶙峋的巨石上,暗纹黑袍在微风中拂动,姿态依旧是那份属于魔尊的桀骜,但看向她的目光里,却少了最初的探究与戏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和。“还以为你要多调息一阵。看来,我这魔族秘法于你而言,效果倒是不错。”
“魔尊亲自护法,效果自然非凡。”云昭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松。她目光扫过不远处被墨渊魔力禁锢、昏迷不醒的魔族小头目,“是该看看,我们能从他嘴里掏出些什么了。”
墨渊轻笑一声,跃下巨石,挥手间便解除了禁锢。那魔族头目闷哼一声,悠悠转醒,待看清眼前两人,尤其是墨渊时,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挣扎着想要跪伏,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
“尊……尊上!属下……属下不知何处触怒了尊上!”他声音颤抖,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墨渊并未看他,反而好整以暇地对云昭做了个“请”的手势:“盟友,你先来?让我看看仙门圣女的手段。”这话语里带着调侃,却并无恶意,更像是一种认可与交付。
云昭也不推辞,上前一步。她没有动用任何威压,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名头目,声音清冷如泉:“姓名,隶属。”
“属下……属下岩烁,隶属第三巡逻队……”
“昨夜为何出现在藏魔窟?受何人指使?”
“是……是例行巡逻!发现异常,才进去查探!”岩烁眼神闪烁,避开了云昭的视线。
这套说辞显然漏洞百出。藏魔窟乃禁地,绝非寻常巡逻队会靠近的区域。
云昭不再多问,她伸出右手,指尖一缕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灵光开始汇聚。这不是仙门的法术,也不是魔族的魔气,而是她苏醒后,伴随这具新身体一同出现的、属于她灵族本源的力量。这力量她尚不能完全掌控,但用于探查,却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
随着她指尖灵光的闪烁,岩烁体内的情况如同水纹般在她“眼前”荡漾开来。经脉中奔涌着精纯的魔族力量,但在那力量的核心深处,却缠绕着一缕极不协调的异样气息——冰冷、晦暗,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魔核。
“如何?”墨渊在一旁问道,他虽感知到异常,却不如云昭的灵族之力能看得如此透彻。
云昭眉头微蹙,指尖灵光更盛:“他魔核之外,缠绕着一道外来的禁制。这禁制……并非简单的操控,更像是一种……‘伪装’。”
“伪装?”
“嗯。”云昭凝神感应,“这禁制在模拟他自身的魔气波动,极其精妙,若非我的灵力特殊,几乎无法分辨。它的作用……似乎是掩盖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她尝试着驱动那缕灵光,如同最精巧的探针,轻轻触碰那冰冷的禁制。
就在接触的刹那——
“呃啊——!”
岩烁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表面青筋暴起,双眼瞬间被漆黑的墨色充斥!
“小心!”墨渊反应极快,一步挡在云昭身前,磅礴的魔气汹涌而出,化作坚固的屏障。
然而,预想中的自爆并未发生。岩烁的身体只是剧烈颤抖,那漆黑的双眼死死盯着虚空某处,口中发出断断续续、如同诅咒般的嘶吼:“窥……窥视……皆……灭……”
云昭面色凝重,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更进一步。她指尖的灵光变得凝实,如同温暖的水流,缓缓覆盖在岩烁的额头。这是最纯粹的灵族安抚之力,带着生命本源的气息。
“平静下来……”她的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穿透那疯狂的嘶吼,“告诉我,你掩盖的是什么?”
灵光浸润,岩烁的挣扎稍稍减弱,但那充斥双眼的漆黑却愈发浓重。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仿佛有两个意识在体内争夺主导权。
就在这僵持之际,云昭的灵力终于穿透了那层“伪装”禁制,触及了被掩盖在最深处的真相——
那并非魔气,也非任何她所知的邪恶能量。那是一道……伤痕。一道由极其古老、极其纯粹,带着神圣气息的封印之力所造成的,几乎已经与魔核长在一起的陈旧伤痕!而这神圣之力,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灵族秘术!而且是唯有族长一脉才可修习的至高封印术!
云昭瞳孔骤缩,指尖的灵光猛地一颤!
怎么会?灵族早已避世不出,族人稀少,且天性平和,怎会用如此霸道的手段,在一个魔族体内留下这般隐秘而恶毒的伤痕?这伤痕的年代,似乎颇为久远……
也就在她因震惊而心神微分的这一刹那,那冰冷的禁制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猛地收缩!
“噗——”
一声轻响,岩烁眼中的黑芒如潮水般退去,生命气息也随之彻底断绝。他软软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荒原的风吹过,带起呜咽之声。
墨渊撤去魔气屏障,看着地上尸体,眉头紧锁:“灭口。好狠辣的手段。”
他转而看向面色苍白的云昭,语气沉了下来:“你发现了什么?你的脸色很不好。”
云昭缓缓收回手,指尖的灵光已然散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道灵族封印术残留的、冰冷又熟悉的波动。
她抬起头,望向墨渊,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与凛然。
“墨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重,“杀死他的,不是魔气,也不是寻常的诅咒。”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那道伪装的禁制之下,掩盖的是一道由极纯粹的灵族至高封印术造成的旧伤。而施术者的气息……与我同源。”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墨渊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云昭的目光从岩烁的尸体,移向魔域阴沉的天际,仿佛要穿透这层层迷雾,看清那隐藏在时光背后的巨大阴影。
她轻声呢喃,像是在问墨渊,又像是在问自己:
“一个早已避世的灵族,为何要在多年前,对一个魔族种下如此隐秘的封印?而我们如今查到的线索,又为何偏偏指向它……”
“这所谓的阴谋背后,牵扯的,难道不仅仅是仙门?”
悬念落下,真相的旋涡却更深了。灵族的身影悄然浮现,将这潭水搅得愈发浑浊。云昭追寻前世的脚步,竟意外踏入了关乎自身种族秘密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