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像有电钻在脑子里搅。
耳朵里的嘶吼和低语就没停过,鼻子下的血擦了又流。赵小琳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又像是沉在结了冰的深海,冷热和剧痛交替折磨着她的神经。
屏幕上的数据流,哪怕限制了带宽,依旧是一片令人作呕的、毫无规律的混沌。那些扭曲的图形和疯跳的数字,看久了,感觉自己的理智都要跟着一起融化、扭曲。
“不行……常规方法全没用……”她牙齿打着颤,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教科书……都是垃圾!”
她狠狠心,关掉了终端里所有预设的、标准的破解工具包。那些精巧的程序在这个“活体怪物”面前,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必须用非常规的,甚至是……疯狂的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血腥味和焦糊味,刺得她喉咙生疼。但她的眼神却死死钉在屏幕上,双手挪到虚拟键盘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开始敲击。
第一步,能量流比对。
她调出两个窗口,左边,是此刻传送阵内部那如同癫痫病人心电图般紊乱的能量流动三维图谱,红一块紫一块,到处是淤塞和乱流。右边,是她之前从“上古观测站”水晶球里获得的、关于稳定空间结构和安全能量通道的基础数据模型,线条优美流畅,充满了和谐的几何美感。
她把两个模型重叠在一起。
“找不同……找最‘不和谐’的点……”她喃喃着,眼睛快速在两个模型间来回扫视。正常稳定的空间能量流,应该是平滑的弧线,遵循某种物理和数学的美感。而传送阵的能量流里,那些突然的直角转折、毫无道理的涡旋节点、违背能量守恒的爆发点……这些“非自然”的扭结、鼓包、断裂处,很可能就是人为添加的控制节点,或者是系统紊乱后暴露出来的脆弱点!
她飞快地将这些可疑的坐标标记下来,哪怕只是可能。
第二步,尝试“对话”。
既然对方的“语言”是疯狂的符号,那就用符号试试。她调出数据库,里面有之前冒险时拍摄到的黑袍祭坛上的诡异纹路,也有从观测站里看到的、风格迥异但似乎更“正统”的上古符文。
“说不定……是一种机器语言?或者……启动指令?”
她从中挑选了几个出现频率较高、结构相对清晰的符号,将它们转化为最基本的能量波动模拟信号,然后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地,顺着数据连接“发送”过去。
屏幕上的混沌数据流,在接收到这些符号信号时,偶尔会出现极其短暂的、微乎其微的凝滞或特定频率的增强!虽然无法理解含义,但这至少证明,这些符号,系统是“认识”的!它们是有意义的“单词”!
第三步,引入混沌。
林风战斗时,那混沌领域吞噬、转化一切的特性,给了她灵感。这个系统本身现在就很“混沌”,但它的基础架构,在未被破坏前,应该是有序的。
她调出一个数学建模软件,快速输入参数,模拟一种“有序结构”被“混沌扰动”时,最可能出现的崩坏点和逻辑裂缝会在哪里。这完全是理论推演,像是在赌博,赌这个异质系统也遵循某些底层的、关于有序与无序对抗的数学规律。
模型运算着,给出几个概率较高的“脆弱结构预测点”。
第四步,寻找“转换器”和“调度员”。
她想起苏沐晴能冰封能量流动,林风能转化能量性质。这个传送阵,必然也有将虚空能量“转换”成撕裂空间之力的核心模块,以及协调整个庞大能量系统不同部分协同工作的“调度协议”。
“能量……转化指令……协调信号……”她默念着,将分析重点从理解整体含义,转向寻找数据流中那些重复出现的、结构相对固定的、且似乎与能量性质剧烈变化或大规模能量调动相关联的数据片段。这些片段,很可能就是控制系统的“关节”!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滚烫的终端边缘,瞬间蒸发。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被咬破了好几个口子,渗出的血珠很快又被她无意识地舔掉。握持终端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微微痉挛着。后背的衣服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黏在身上。
眼前一阵阵发黑,耳中的幻听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出现短暂的幻觉——屏幕上的数据流好像变成了流淌的黑色血液,那些符号是挣扎的面孔。
但她眼中那点光芒,却如同暴风雨夜里灯塔上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虽然飘摇,却死死钉在目标上,不曾熄灭。
【……滋……检测到……疑似……控制协议指令子集片段……数据匹配度:约13%……尝试进行深度结构解析与逆向工程……警告:解析过程将暴露连接通道,遭受反击及精神污染风险……急剧升高……是否继续?……滋……】
一行断断续续、夹杂着干扰的红色提示,突然在屏幕角落艰难地跳了出来。
找到了!
一个可能的、微小的“钥匙孔”!
赵小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然后又被注入了一针滚烫的肾上腺素。
代价是“风险急剧升高”。
她抬起颤抖的手,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汗水和血水,视线落在旁边。
冷锋那边,医疗兵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心脏停跳!准备电击!”
林风的咳嗽声微弱了下去,变成了痛苦的喘息。
石猛靠着墙,眼睛赤红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有担心,有焦急,更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头顶,传送阵的红光,再次明灭。
屏障的嗡鸣声,已经带上了碎裂前的尖啸。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赵小琳沾着血污的指尖,悬在那个虚拟的【继续】按钮上,停顿了不到半秒。
然后,重重按了下去。
“解析!”她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
按钮按下,像是按下了某种不可逆的开关。
屏幕上那行红色的警告提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死寂般的运行。终端的风扇声好像都停了,屏幕上,代表解析进度的进度条以一种慢到令人心焦的速度,开始向前蠕动,1%……1.5%……每前进一点点,机身就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仿佛金属疲劳的细微呻吟。
而赵小琳的感觉,则更加糟糕。
如果说之前的数据洪流像冰针和滚沙,那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撬开了她的天灵盖,然后把一根烧红的烙铁,直接捅进了她的大脑里,搅动着她每一根神经末梢!为了维持这个高风险的解析进程,终端几乎是在以一种蛮横的方式,抽取着她的精神力作为额外的“算力燃料”!
“呃啊——!”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到极致的痛呼,身体猛地绷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差点摔倒。眼前彻底黑了好几秒,耳朵里是尖锐到极致的鸣叫,盖过了一切声音。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裂,被那个贪婪的解析进程一点点吞噬、研磨。
“小琳!!”石猛想冲过来,却被陈浩虚弱地拉住,“别动她!她在关键时候!”
石猛急得双眼血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不敢再动。
不行……撑住……必须撑住……
赵小琳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用尽最后的力气,重新将视线聚焦在屏幕上。进度条:3%。
太慢了!这样下去,没等解析出个屁,她自己就得先脑死亡,或者屏障先碎掉!
“钥匙……需要一把……能直接插进去的钥匙……”她脑子里混沌一片,疼痛让她思维都快停滞了,但一个执念却越来越清晰。用常规方法一点点磨不行,必须赌一把大的,制造一把能短暂骗过系统、或者直接叩开内层大门的“万能钥匙”!
她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本能和肌肉记忆,在终端上操作。
调出三个数据源。
第一个:上古观测站的稳定空间坐标数据和能量通道模型。 这是“正确”的、和谐的空间结构蓝图,代表着某种“秩序”。
第二个:她刚才标记的,传送阵能量流中那些最反常、最激烈的“冲突点”和“淤塞点”三维坐标。 这是系统现在最“痛”、最不稳定的地方,代表着“混乱”。
第三个:之前记录下的,林风在战斗中,混沌领域吞噬转化能量时,那种独特的、难以复刻的能量波动频率特征片段。 这是能兼容、甚至转化“秩序”与“混乱”的第三方力量,代表着“转化”。
把这三者,强行叠加在一起!
她根本顾不上什么数据兼容性,什么建模规范。她用最粗暴的方式,将代表“秩序”的蓝色线条、代表“混乱”的红色光点、代表“转化”的灰色波纹,硬生生挤进同一个三维坐标系里,然后启动了一个粗糙的模拟融合程序。
终端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屏幕疯狂闪烁。但一个极其丑陋、充满了矛盾和不稳定能量标识的、扭曲的复合模型,还是艰难地显现了出来。
这玩意儿看起来就像个随时会爆炸的能量垃圾堆,毫无美感,更谈不上精准。
但赵小琳要的就是这个!一个包含了“正确坐标”、“系统痛点”和“混沌中和剂”的、动态的、不稳定的“探针”!或者说,一把胡乱拼凑、却可能恰好能插进某个松动锁孔的“钩子”!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癫狂的决绝。她没时间优化了。
她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控制着这个丑陋的复合模型,将其转化为一股特殊的、混杂了多种特征的能量数据包。
然后,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屏幕上那片混沌数据流——在那里,无数乱流中,有一个相对平静的、能量涡旋速度稍缓的“漩涡眼”。这是之前分析中,一个可能通往系统更深层逻辑的、不那么狂暴的“入口”。
就是这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这个动作牵扯得她头痛欲裂——然后,将那个丑陋的“复合探针”数据包,朝着那个“漩涡眼”,小心翼翼地“推”了过去。
探针一进入数据洪流,立刻遭到了剧烈的排斥和攻击。代表“秩序”的部分被疯狂扭曲,代表“混乱”的部分被更狂暴的混乱同化冲击,代表“转化”的灰色波纹明灭不定,艰难地维持着探针的整体不散。
赵小琳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也被绑在了那根探针上,一起在惊涛骇浪中颠簸、被撕扯。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小幅度痉挛,口鼻中溢出的血更多了,滴落在终端和她的衣服上。
探针在溃散的边缘挣扎,前进得异常缓慢。
5%……7%……
就在赵小琳觉得自己最后一根弦也要崩断,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刻——
探针尖端,那团最为混乱和矛盾的能量特征,似乎……恰好与“漩涡眼”深处某种同样矛盾的结构,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微弱的“共振”!
就像一把生锈的、齿都歪了的钥匙,在无数次胡乱捅刺后,无意间蹭到了锁芯里某个同样磨损的簧片。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
但赵小琳濒临黑暗的感知中,却“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蛋壳破裂、又仿佛厚重帷幕被掀开一角的——撕裂声。
紧接着!
不是之前那种混乱、充满恶意的数据垃圾。
一股凝练、冰冷、结构异常清晰严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和某种古老威严气息的结构化数据流,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终于找到出口的地下暗河,又如同水库开闸泄洪,顺着那根已经脆弱不堪的探针建立的连接通道,以比之前狂暴百倍、却也“纯净”百倍的方式,轰然涌入她的终端,并直接冲刷过她毫无防备、已经千疮百孔的识海!
“啊——!”
这一次,赵小琳连闷哼都发不出了,只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抽气,身体猛地一僵,眼睛骤然睁大,瞳孔深处倒映着屏幕上那疯狂刷新的、她几乎无法理解却又莫名觉得“有序”到可怕的符文和数据流。
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被强行灌输的、刺痛灵魂的感知。
她“看”到了……那血色传送阵冰冷、精密、如同某种邪恶生命体内脏般的……核心运行规则的一角!
代价是,她的意识,如同被这股洪流冲垮的堤坝,瞬间陷入了无边无际、冰冷与剧痛交织的黑暗深渊。
痛……
无边无际的、冰冷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痛。
赵小琳感觉自己沉在深海里,四周是沉重的水压和刺骨的寒流。意识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却又被一股蛮横的、源源不绝涌入的“信息流”强行吊着,无法彻底沉沦。
这些信息流不再是无意义的乱码和噪音。
它们……是“有序”的。
一种冰冷、精密、充满异样美感的、仿佛用规则本身书写的“有序”。
她“看”到了。
能量流动的图谱,不再是混乱的线条,而是一张精密到可怕的立体网络。无数发光的脉络,从地底深处——那是紫微星庞大灵脉的某个主支——被强行“抽取”出来,如同被无形吸管吸吮的血管。精纯的、泛着星球本源淡金色光泽的灵能,被粗暴地抽离地脉,汇入传送阵底部一个复杂的转换阵列。
图谱清晰地显示着转换过程:淡金色的星球灵能被注入那套邪恶的系统,经过一系列她无法完全理解的、充满痛苦扭曲的能量结构重组后,大部分转化成了那种污秽的、暗红色的虚空能量,用于维持那不断扩大的空间裂隙,并“吐出”更多的怪物。
但还有一部分……大约百分之三十左右,转化完成后并未用于本地,而是被导入另一套更加隐秘、结构也更为古老晦涩的符文阵列中。
那套阵列的末端,指向一个遥远的、无法用常规空间坐标描述的……“点”。那个“点”散发着极度饥渴和贪婪的气息。
“它在……偷我们的星球能量?还往那边送?” 赵小琳残存的意识里,冒出这个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这不是单向的召唤,这是双向的虹吸!紫微星在被这个阵法,像一个贪婪的水蛭,疯狂地吸血!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图谱的另一个核心部分。
那里,有一个用暗沉如凝固血液的颜色标记出的、结构异常繁复狰狞的符文阵列。它不像其他部分那样是能量的通道,更像是一个……烙印,一个契约。
能量图谱显示,这个符文阵列的“根须”,深深地扎进了地脉的更深处,比能量抽取点埋得还要深!而维系这个阵列的能量来源,图谱上清晰地标注着一些让她眼熟的能量频谱特征——那是之前“泽国”队队员身上散发的、被冷锋确认是“虚空之种”的能量残留,是扎克里和星辉队队员狂化时爆发的混乱能量特征,甚至……还夹杂着一些现场观众被吞噬前散发出的、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生命波动特征!
这个阵列,像一颗毒藤的种子,利用献祭者的生命和灵魂能量作为“肥料”,把它的“根”,死死地钉进了紫微星的地脉核心!这不是临时连接,这是在试图建立一种恶毒的共生(或者说寄生)锚定!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试炼区的影犬能出现……怪不得天空之城内部会被渗透……”赵小琳感到一阵反胃的寒意,“它已经……钻到我们‘身体’里了……”
还没完。
她的意识又被牵引到第三个独立运转的模块。
这个模块不直接处理庞大的能量,而是在持续不断地“扫描”和“接收”。扫描的目标,是整个天空竞技场内,所有还活着的生灵——包括他们这些抵抗者、受伤的观众、甚至可能是外面那些怪物——自然散发的精神波动。
恐惧、绝望、痛苦、疯狂、杀戮的兴奋……所有激烈的情感,都被这个模块精准地捕捉、收集,然后通过一套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过滤器”进行提纯、扭曲,最终转化成一种特殊的、带有强烈指向性的空间波动——一种精神信标。
这个信标,被源源不断地发射出去,方向直指虚空界域。更可怕的是,传送阵本身,以及从地脉中抽取的庞大灵能,充当了这个信标的超级放大器!使得这个微弱的精神信号,能够穿透遥远的空间阻隔,在混乱的虚空中清晰地标示出紫微星的“坐标”,并为已经建立的通道“墙壁”提供额外的“粘合剂”和“加固材料”,让它从临时的、不稳定的裂隙,向着永久性的、稳固的入侵通道转化!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冰冷残酷的核心数据无情地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恐怖全景。
“不是召唤阵……” 赵小琳的意识在冰冷的信息洪流中艰难地挣扎出一个结论,带着绝望的颤栗,“这他妈是……是前哨站!是能源掠夺管道!是……是永久入侵的桥头堡和定位信标塔!他们不是来抢一波就走……他们是要在这里扎根,要把紫微星吸干,变成他们入侵其他世界的跳板和加油站!!”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撕裂感。敌人的野心和手段,远比他们想象中最坏的情况,还要恶毒、还要深远!
那……关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