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三日里,黑云寨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激流汹涌。陈远与张彪紧锣密鼓地布置,挑选绝对可靠的心腹,将寨门内侧及周边区域悄然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绊索、渔网、弓弩手埋伏点、泼洒火油的隐蔽位置……一切都在夜色和日常劳作的掩护下准备就绪。
赵铁柱那边也传来消息,寨中确有从朔州溃散来的兵卒,有人依稀认得周旺,证实他确为原边军斥候什长,但对其被俘后的经历无人知晓。而监视钱先生的人回报,钱先生这几日深居简出,除了例行处理寨务,并无异常举动,也未见与可疑人员接触。
这反常的平静,让陈远心中的那根弦绷得更紧。暴风雨前,往往是最死寂的压抑。
夜幕如期降临,星月无光,正是杀人放火的好天气。山寨早早熄了灯火,陷入一片黑暗,唯有巡逻队的脚步声,比平日更加密集和沉重。
子时,将近。
陈远和张彪隐身于寨门内一侧箭楼的阴影中,目光穿透木板的缝隙,死死盯着下方寂静的广场和那扇厚重的寨门。身后,是数十名屏息凝神、刀出鞘弓上弦的精锐。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汗水和紧张混合的气息。
“时辰快到了。”张彪压低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钱老鬼那边,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陈远摇头,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要么,他沉得住气,要么……这本身就是一个针对我们的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息都如同鼓点敲在心头。远处传来梆子声,子时已到!
然而,寨门内外,一片死寂。预想中内应开门、契丹人突入的场景并未发生。
“怎么回事?”张彪有些焦躁,“周旺那小子谎报军情?”
陈远没有回答,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仿佛夜枭啼鸣的哨音,从山寨**内部**,靠近聚义厅的方向隐约传来!声音短促,重复了三遍,与那日小王庄外树林里的鸟鸣声,何其相似!
几乎在同一时间,异变陡生!
“走水了!走水了!聚义厅走水了!”
凄厉的呼喊声划破夜空!只见山寨核心区域,聚义厅的方向,猛地腾起熊熊火光,浓烟滚滚而上!刹那间,锣声、惊呼声、杂乱的奔跑声响成一片,原本沉寂的山寨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瞬间炸开了锅!
“调虎离山!”陈远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算计!
周旺的消息半真半假!契丹人确实安排了内应,也确实约定在子时动手。但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寨门!而是聚义厅,是寨主“座山雕”!制造混乱,引发恐慌,趁乱刺杀寨主,或者……有其他更阴毒的目的!而寨门这里的埋伏,完全被对方利用了,吸引了他们主要的注意力!
“妈的!中计了!”张彪也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快!快去救寨主!”
大部分埋伏的土匪看到核心区域起火,顿时慌乱起来,下意识就想往那边冲。
“不能乱!”陈远猛地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镇住了骚动的人群,“张头领,你带一半人立刻去聚义厅,保护寨主,镇压混乱,揪出纵火者!记住,混乱中,提防冷箭!”
“那这里呢?”张彪急问。
“这里交给我!”陈远眼神冰冷,“他们的目标或许不止一个!寨门不容有失!而且,我不信他们费尽心机,会只放一把火!”
张彪深深看了陈远一眼,不再犹豫:“好!这里交给你!弟兄们,跟我来!”他点出一半人手,怒吼着冲向聚义厅方向。
陈远则迅速对剩下的人重新部署:“收缩防线,重点看守寨门绞盘和门闩!弓箭手上箭楼,视野放开阔,警惕任何靠近寨墙的可疑人影!其他人,随我守住门口!”
他的冷静和果断感染了剩下的人,队伍迅速调整,严阵以待。
聚义厅方向的火光愈发明亮,喊杀声、兵刃撞击声隐约传来,显然张彪已经带人与纵火者或接应的内鬼交上了手。整个山寨乱作一团,人心惶惶。
陈远紧握刀柄,立于寨门之后,如同礁石般岿然不动。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黑暗的广场和躁动的阴影。
果然,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聚义厅大火吸引的当口,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靠近寨墙根的一排杂物棚里钻出,悄无声息地扑向控制寨门升降的巨大绞盘!他们的动作迅捷而专业,显然早有预谋!
“果然来了!”陈远心中冷笑,厉声下令,“放箭!”
“咻咻咻——!”
箭楼上的弓箭手早已等待多时,密集的箭矢如同瓢泼大雨,瞬间覆盖了绞盘区域!
“啊!”“有埋伏!”
惨叫声响起,两名黑影当即被射成了刺猬,另外几人则慌忙寻找掩体,或是挥舞兵器格挡箭矢。
“随我杀!一个不留!”陈远一挥弯刀,身先士卒,带着留守的二十余名悍匪,如同猛虎下山,扑向了那几名试图夺门的死士!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这些死士极为悍勇,困兽犹斗,给陈远等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陈远这边毕竟以逸待劳,人数占优,又是含怒出手,不过片刻工夫,便将这几名死士尽数砍翻在地。
陈远一脚踢开一具尸体,检查绞盘,确认完好无损,刚松了一口气。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寨门**外侧**传来!厚重的木制寨门剧烈震颤,木屑纷飞,仿佛被攻城锤狠狠撞击了一般!
巨大的撞击声并非一次,紧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伴随着门外传来的契丹语的疯狂吼叫和战马的嘶鸣!
不是偷袭,是强攻!契丹人根本没有完全指望内应!他们利用内应在寨内制造混乱,吸引注意,真正的杀招,是趁着山寨内乱、防御力量被吸引的这一刻,派出精锐,强行破门!
陈远透过门缝,隐约看到外面火光下,数十名下马的契丹重甲步兵,正扛着巨大的原木,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寨门!门闩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顶住!用一切东西堵住寨门!”陈远嘶声大吼,心中却是一沉。
寨门一旦被撞开,外面严阵以待的契丹骑兵就会如同潮水般涌入!仅凭他手下这二十几人,如何能挡?聚义厅方向的混乱尚未平息,张彪无法及时回援!
黑云寨,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他,还能守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