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毓儿？那……他是谁？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混乱的识海中炸开。
他怔怔地看着端木熙那双冰冷、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紫色眼眸，如同最高效的扫描仪，淡漠地扫视着灰蒙蒙的鬼界。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魂体的表象，直窥本质，掠过无数在威压下瑟瑟发抖的孤魂野鬼，精准地进行着筛选与排除。
难道端木熙这双诡异的紫眸，能直接看穿灵魂的“原装”与否？
他能看出自己这具魂体，并非属于这个世界的、真正的东方毓，而是一个来自异世的、鸠占鹊巢的闯入者？
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升起，比鬼界的阴风更刺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着魂体的虚弱和剧痛，开始重新审视自身。
这一看，让他如坠冰窟。
他魂魄所穿的并非东方毓平日里惯穿的锦袍华服，而是他那件在原本世界里，因为熬夜抓鬼而匆匆套上的、印着某个动漫logo的廉价连帽卫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他颤抖地抬起“手”，看到的也不再是东方毓那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
而是一双略显短胖、指节粗大、甚至因为长期熬夜吃泡面而显得有些肤色暗沉的属于他自己的手！
天……塌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失落和恐慌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这才是他真正的魂魄模样，一个在原本世界里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自卑的，又矮又胖的小胖子天师。
难怪……难怪端木熙会说“不是毓儿”。
他喜欢的，是那个有着精致眉眼、清秀面容、风姿卓绝的东方毓。
是那个举手投足间带着世家公子气度，即便恼怒也显得生动的东方毓。
而不是眼前这个……连他自己都时常嫌弃的，平凡的自己。
巨大的自卑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这样的他，哪还有勇气上前相认？他甚至连靠近都不敢。
端木熙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东方毓”的皮囊和身份吧？一旦知道内里是这样一个糟糕的灵魂，恐怕……
东方毓强忍着魂体因受伤和情绪激荡带来的剧烈虚弱感，不敢再贸然上前一步。
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引起那个紫眸男人的注意。
如果再被打飞一次，自己这脆弱的魂体恐怕会当场溃散，真正意义上的神形俱灭。
就在他思绪纷乱如麻，被自卑和恐慌啃噬之时，一直静立搜寻的端木熙，那双紫眸猛地定格在了灰雾深处的某个方向！
那冰冷如同万年寒潭的眼底，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一动，便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他身后的鬼王如影随形。
端木熙一走，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顿时减轻。
然而，东方毓的心却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些虎视眈眈、被生魂气息吸引的恶鬼，失去了鬼王的震慑，立刻就会再次扑上来！
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是死路一条。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目前他唯一能想到的活路，就是跟在端木熙身后！
至少，那些低等恶灵不敢靠近鬼王的气息范围。
他强撑着虚弱的魂体，咬紧牙关，悄悄地、尽可能不引起注意地，朝着端木熙离去的方向“飘”去。
然而，他仅仅跟出了不到十丈的距离……
“滚。”
那个冰冷的字眼再次响起，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力。
这一次，伴随着声音而来的并非直接的攻击，而是一股更加庞大、更加不容抗拒的排斥力场。
如同无形的墙壁，轰然降临在他前方，不仅彻底阻断了他的去路，更带着一种绝对的驱逐意味，仿佛在说：再靠近一步，格杀勿论。
这冰冷的拒绝，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绝望。
他果然……认不出自己，也根本不屑于多看这个“丑陋”的灵魂一眼。
几乎就在端木熙身影消失在浓郁灰雾中的下一刻，四周那些被短暂压制住的贪婪气息再次蠢蠢欲动地弥漫开来。
无数双空洞而饥饿的眼睛在灰雾中亮起，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迫不及待。
“嗬……新鲜的生魂……”
“好香……吞了他……”
阴冷的呓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毒蛇吐信。失去了鬼王气息的庇护，他这块肥肉彻底暴露在了饿狼环伺的猎场。
跑！
没有任何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自卑与心痛。
他强忍着魂体被啃噬后的虚弱和剧痛，朝着与端木熙离去的方向拼命地“飘”去。
然而，他刚冲出不远，前方灰雾翻涌，那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再次降临。
端木熙冰冷的紫眸锁定了他，显然对他阴魂不散的跟随极为不悦，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危险。
“休要跟来。”
端木熙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仿佛他再前进一步，就会立刻被彻底抹除。
眼看那毁灭性的力量即将再次降临，东方毓魂体巨颤，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在极致的恐惧和机智之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用尽力气嘶喊道：
“我知道东方毓在哪！”
这句话，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猛地扼住了端木熙即将发动的攻击。
那磅礴的力量在触及他魂体前堪堪停滞。
端木熙覆着紫眸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那股针对他的凌厉杀意确是微微一滞。
沉默如同实质的压力，笼罩在一人一魂之间。
端木熙显然不信他。
眼前这个魂魄，样貌陌生，衣着古怪，气息虽与他的毓儿有些许相同之处，可怎么看都像一个为了活命而不择手段、信口开河的孤魂野鬼。
然而“东方毓”这三个字，对他而言有着无法抗拒的魔力。
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哪怕明知可能是谎言，他也无法冒着错过任何一丝线索的风险。
看着端木熙沉默却并未立刻动手，即便身为魂魄他也好似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狂跳，起码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强压下劫后余生的颤抖，趁热打铁，用尽可能肯定的语气重复道，试图增加可信度：
“端木熙，我真的知道他在哪！你相信我！”
同时，他在心里疯狂地提醒自己：死脑子，快编，快想！想办法忽悠他，让他必须带着你才能找到东方毓！这是你唯一的活路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挤出一丝看似成竹在胸的表情，尽管他内心慌得如同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