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舟自那日亲眼目睹秦牧时声势浩大的聘礼队伍后,便深受刺激,整日将自己关在昏暗的房间里,任谁敲门都不应。
六年前那场剜心之痛犹在心头,如今竟要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再次嫁给他人,这滋味比刀绞还要难受三分。
商夫人实在不忍心看儿子这般消沉,亲自前来探望。
她轻叩门扉,柔声唤道:“舟儿,娘进来了。”
未等回应便推门而入,只见屋内光线晦暗,商南舟独坐窗边,空洞的目光凝望着窗外飘零的落叶,整个人仿佛失了魂。
“娘知道你心里苦。”商夫人挨着他坐下,将他冰凉的手拢在掌心,话锋突然一转:“可沈家如今摊上大事了!等他们败落了,你且看那秦牧时还会不会对沈清钰一心一意。”
商南舟缓缓转头,眼中交织着痛苦与困惑:“娘在说什么?”
这些日子他闭门不出,对城中变故浑然不知。
商夫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绘声绘色地讲述起近日沈家的变故。
说到精彩处,她眼中闪过一丝快意:“要我说啊,沈家这是自不量力。如今既要筹措赎金,又要赔付商会巨款,我看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几日。这世道,向来是墙倒众人推……”
话音未落,商南舟已如离弦之箭冲出房门。
“舟儿!你去哪儿?”商夫人的呼唤被远远抛在身后。
此刻商南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沈清钰此刻定在为沈清钺和家族危机忧心如焚。而那个靠不住的秦牧时,偏偏在沈清钰最需要他时离开了香山县。
眼下能救沈家的,只有父亲商县令了。
若能说服父亲从中斡旋,或许能让商会暂缓或者放弃对沈家的巨额索赔。
这个念头在商南舟心头燃起一丝希望,他加快脚步,转眼间已冲进县衙大门,直奔商县令的书房而去。
书房门前,一名小厮正垂手而立。
商南舟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快,快去通传父亲,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小厮面露难色,低声道:“公子恕罪,老爷正在与贵客议事,吩咐过不许打扰。您且稍候片刻。”
商南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书房门口来回踱步,目光不时扫向紧闭的房门。
隐约间,他听到父亲爽朗的笑声,间或夹杂着两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那笑声此起彼伏,显然父亲与来客相谈甚欢。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书房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
商南舟精神一振,正欲上前,却见商县令亲自送客出门。
待看清来客面容,他顿时怔愣在原地——其中一人正是商会会长胡安民,另一人虽背对着他,但那身锦绣华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就在此时,那华服男子缓缓转身,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商公子,我们又见面了,近来可好?”
商南舟一时怔住:“阁下是……”
商县令眉头紧锁,厉声道:“南舟,不得无礼!这位是武威侯世子王金琰王公子,还不快行礼!”
王金琰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看来商公子贵人事忙,竟忘了月前在仙客来的雅集之约。”
商南舟心头一紧,这才想起那日因追着沈清钰匆匆离席的失礼之举。
王金琰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与胡安民并肩离去。
商县令瞪了儿子一眼,转身走进书房。
商南舟紧随其后,声音因焦急而微微发颤:“父亲,沈家如今危在旦夕,还望您施以援手!”
商县令端坐太师椅上,指节轻叩案几:“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商场有商场的门道。沈家这次惹的祸事不小,商会那边态度坚决,为父也不好插手。”
“父亲!”商南舟额头渗出冷汗,声音微微发颤,“就当是看在儿子的份上……”
商县令冷哼一声:“看来为父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沈家那个哥儿已经与府城秦牧时定下婚约,你还不死心?”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实话告诉你,这次的事我不会帮沈家。方才你也看见了,连王金琰都掺和进来了,此事岂是你能插手的?”
商南舟如坠冰窟,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想象。
但他仍不愿放弃,双膝重重跪在地上:“父亲,沈清钰现在定是焦头烂额。他为人善良,沈家也一直本分经营,还望父亲看在往日情分上,拉他们一把。”
商县令冷冷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眼中满是失望:“你愿意跪就一直跪着吧,跪到想明白为止!为父警告过你多次,不要再提那沈家哥儿,专心准备来年的乡试,你却置若罔闻。”
他猛地起身,“既然如此,为父更不会放过沈家。哼,你好自为之!”
说罢,商县令甩袖离去,留下商南舟一人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秋风从敞开的门缝灌入,商南舟只觉得浑身发冷,心中五味杂陈。
望着父亲决绝的背影,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彻底触怒了父亲。
突然,一个阴暗的念头如毒藤般在他心底不断滋生——那秦牧时与钰哥儿相识不过月余,这般浅薄的感情在利益面前能有多少真心?
况且秦牧时不过是个逐利的商人,若沈家倾覆,定会弃钰哥儿如敝履。到那时,自己岂不是还有机会?
想到此处,商南舟黯淡的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
在商南舟和商夫人相继离开后,秋月一手持着一封加急信件,一手提着裙摆小跑穿过回廊,来到主院:“小姐!大爷从京城来信了!”
罗晓禾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绣活,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快呈上来!”
她急急拆开火漆封印,迅速浏览信笺内容,杏眼随着字迹越发明亮。
“太好了!”她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盏都跟着跳了一跳,“哥哥金榜题名,高中探花!不日将亲赴香山县,接我们母女进京。”
秋月喜极而泣:“真是天大的喜事!小姐,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嘘——”罗晓禾收敛喜色,竖起纤指抵在唇前,眼中闪着精明的光,“在兄长到来前,我们须将一应事务都安排妥当,该料理的都得料理干净。”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信笺边缘,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