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归元协议”的光柱在第七日终于缓缓熄灭。
最后一丝乳白色能量渗入新月体内,她依旧悬浮在离地尺许的空中,但身下已无光柱支撑。噬魂链自发延伸,交织成一张柔软的网,将她轻轻托住,缓缓降落在广场光洁的地面上。她面色依旧苍白如纸,双唇没有血色,但脸颊上那层近乎透明的死灰已经褪去,呼吸微弱却有了稳定的节奏。银红交织的长发披散着,几缕发丝被细微的气流拂动。她闭着眼,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唯有眉间微蹙,透出一丝挥之不去的痛楚。
陆见微第一时间上前,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腕脉——没有脉搏,但一股极其微弱却稳定的太阴之力与另一种更加隐晦、深沉的血脉波动,正在她体内极其缓慢地自行流转,维持着这具灵尸之躯最基本的生机与结构稳定。契约的联系依旧脆弱,却不再有断开的危险,如同一条被拉到极限却终究没有崩断的细弦,传递回模糊的、沉静的、仿佛蛰伏于深冬地下的微弱意识反馈。
“生命体征稳定在最低阈值以上,灵魂波动沉寂但存在锚点,躯体结构崩溃停止,能量冲突被强行压制在平衡态。”顾倾城的数据流环绕扫描后给出精确评估,“‘溯源归元协议’达到了预期效果:阻止了恶化,完成了初步稳固。但距离苏醒,距离恢复任何形式的战斗力……遥遥无期。她需要时间,需要静养,更需要我们目前无法提供的、更高层次的修复资源。”
陈启山默默地将一张干净的薄毯盖在新月身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看着那张安静得过分的脸,想起龙门客栈初遇时她眼中那份懵懂与警惕,想起之后一次次战斗中她沉默却可靠的支援,想起镜之回廊最后那决绝的银红光芒……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琉璃体魄的裂痕传来隐痛。
“活着就好。”陆见微收回手,声音有些沙哑,“活着,就有希望。”
希望。这个词在如今的情况下,显得如此奢侈,却又如此必须。
团队积分:0。
核心战力:三人带伤,底牌沉睡。
已知强敌:黄泉已晋级,幽影虎视眈眈,锦标赛未知对手。
晋升之路:唯有一战,且必须胜。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但经历了镜之回廊的洗礼,这种压力并未让他们崩溃,反而淬炼出一种更加沉静、更加专注的决意。
就在光柱消散后不久,尚未等他们开始商议下一步的具体计划,所有身处公共区域的试炼者,无论阶位,视野边缘的系统界面同时剧烈闪烁起来,一条加粗、标红、带着不容错认的强制推送信息,直接烙印在意识之中:
【深渊系统公告】
【二阶晋升三阶·资格锦标赛,将于十五个标准深渊日后正式开启。】
【本届锦标赛参赛队伍数量:8支。】
【参赛资格:已由系统根据近期表现、潜力评估及历史完成场景综合判定,直接邀请。受邀队伍名单将于三日后公布。】
【基础赛制预告:8支队伍将进行循环积分对战,具体规则于比赛开始前详细公布。】
【晋级与奖惩:赛事中表现优异者将获得丰厚奖励及晋升资格,失败者将承担相应后果。】
【请所有受邀队伍充分利用最后十五日准备时间。】
【愿强者前行,弱者退散。】
公告简洁、冰冷,带着系统一贯的漠然。没有详细说明“相应后果”是什么,但结合陈启山从黑市带回的情报,那“抹杀”二字,几乎已经呼之欲出。十五日,比之前预估的五十日缩短了超过一半!突如其来的紧迫感,像一桶冰水浇在三人刚刚因新月稳定而稍松的心弦上。
广场上并非只有他们,零散的其他试炼者中也响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和低语。有人兴奋摩拳擦掌,有人面色惨白如丧考妣,更多的人是沉默和凝重的计算。
“十五天……”顾倾城的数据流波动了一下,“准备时间严重不足。原定计划需大幅调整压缩。”
陆见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陈启山和顾倾城:“计划不变,方向不变,但所有步骤必须加速。我们没有时间慢慢恢复了。”
他迅速做出安排:“倾城,你立刻根据缩短后的时间,重新制定极限强化方案。优先保证我们三人在十五天后能够以‘可战斗状态’入场,哪怕这种状态是透支的、不稳定的。同时,分析公告措辞,‘循环积分对战’可能意味着我们要面对所有其他七支队伍,强度极高,需要准备多套应对不同风格对手的预案。另外,尝试从系统公告和过往数据中,逆向推导更具体的比赛规则细节。”
顾倾城的数据流核心光芒一闪:“明白。极限恢复与战术推演同步进行。需要你们提供当前详细状态数据作为基准。”
陆见微点头,又看向陈启山:“启山,黑市那边暂时不要深入了,时间不够。你在公共区域的训练区活动,用我们现有的资源(能量结晶、药粉)进行最高强度的体魄恢复和防御锤炼。同时,留意其他可能受邀队伍的风吹草动,尤其是那些看起来信心十足、或者突然开始大量采购战斗物资的队伍。我们需要对潜在的对手有个初步印象。”
陈启山重重“嗯”了一声:“交给我。我会把身体调整到能打的状态。”他看了一眼沉睡的新月,“她……就拜托你们照看。”
“放心。”陆见微说完,转向自己,“我会尝试一种更激进的道基修复方式,风险更高,但如果成功,恢复速度会快很多。同时,我需要研究我们手里的‘镜之髓’。”
安排已定,三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行动起来。时间,成了他们最紧缺、也最宝贵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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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日,在一种紧张而有序的节奏中度过。
顾倾城在广场一角(靠近新月)展开了她的“工作区”。淡蓝色的数据流如同实质的丝带,在空中交织成复杂的三维模型,其中一部分是陆见微、陈启山和她自身不断更新的身体参数、能量曲线、技能冷却模拟;另一部分则是基于有限情报(系统公告、黑市流言、陈启山的观察)对八支可能队伍的风格、擅长领域进行的概率推演和战术树构建。她还需要分出一部分算力,监控新月的稳定状态,以及尝试与系统医疗接口进行更低层次的交互,试图“抠出”一点点免费的稳定能量来补充他们干涸的账户。
她为陆见微和陈启山分别制定了严苛到分钟的训练\/恢复计划表,并利用那几块能量结晶和换来的零碎材料,调配出两种虽然粗糙、但能最大限度激发潜力、压榨恢复速度的临时强化合剂(副作用是事后会有剧烈的虚弱期,但他们顾不上了)。
陈启山大部分时间泡在公共区域的基础体魄锤炼区。这里提供一些简单的重力调节、元素抗性模拟和基础攻击靶位。他用最笨拙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在增强的重力下进行极限负重训练,用赤硝石引发的微火反复灼烧自己的琉璃体魄以增强抗性,对着能够吸收冲击的金属靶位进行成千上万次的锤击,锤炼发力的精准与瞬间的爆发。能量结晶被他握在手中,一边锤炼一边吸收,强行将外部能量压入满是裂痕的体魄,促进其缓慢愈合与强化。痛苦是常态,但他咬牙硬撑,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镜之回廊中那些无力守护的时刻,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味,每一次挥拳都更加坚定。
陆见微则选择了公共区域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灵气稍浓的冥想角。他没有立刻开始激进修复,而是先花了一天时间,极其细致地内视自身。意识沉入气海丹田,小心翼翼地“触摸”那道道基上的裂痕。裂痕依旧,但颜色不再是最初那种带着反噬意味的暗沉银灰,而是呈现出一种更加中性、更像是“未完成”或“受损”的淡金色纹路。这或许是镜之回廊中心态转变带来的良性变化。
他回忆着那本古宅道藏中一些关于“破而后立”、“险中求进”的模糊记载,结合自己多次在生死边缘压榨潜力的经验,构思了一个大胆的方案:不再缓慢温养,而是主动引导目前能够调动的所有法力(包括刚刚恢复的一点点,以及顾倾城合剂提供的临时能量),以特定的频率和轨迹,反复冲刷、震荡那道裂痕及其周边区域。如同用高压水枪冲洗堵塞的管道,风险是可能让裂痕扩大,甚至彻底崩溃;但若能成功,则可以强行打通一些淤塞的灵路,让法力运转更顺畅,并在震荡中加速裂痕边缘的“愈合”进程。
这是一个走钢丝般的决定。他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顾倾城,顾倾城经过高速计算后,给出的成功率是:42.7%,失败且导致伤势加重的概率是57.3%。“不建议,但理解。”这是她的结论。
陆见微选择了冒险。他调整呼吸,排除杂念,在顾倾城监控和准备好紧急稳定药剂(用最后的劣质药粉和绷带换来的一点原料配制)的前提下,开始了这场危险的“道基震荡疗法”。初始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额头的印记剧烈闪烁,但他凭借重新稳固的“道心”死死守住灵台清明,精确控制着法力的流量与频率……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研究那枚得自镜之回廊的 “镜之髓” 。它被存放在陆见微的储物空间里,是一枚约莫鸽卵大小、触手温凉、半透明、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微镜面在不断折射流转光华的奇异晶体。仅仅是用意念感知,就能感到其中蕴含着一种极其纯粹、却又异常复杂的“镜”之规则力量,宁静,深邃,仿佛能映照万物,又仿佛能包容一切。陆见微尝试用一丝极其细微的法力去接触,那“镜之髓”微微一亮,反馈回来的不是能量,而是一种奇特的“认知感”——仿佛自己的法力、自己的意识,在接触的瞬间被它清晰地“照”了一遍,所有特性、所有细微之处都无所遁形,但同时,它也反馈回一丝极其微弱的、关于“镜”之规则的模糊信息碎片。
这东西绝非单纯的能源或材料。它更像是一种“规则结晶”或“概念载体”。陆见微直觉感到它非常重要,可能与新月的伤势、可能与锦标赛传闻中的“镜之芯”都有关联,但在缺乏知识和时间的情况下,他不敢贸然深入探究,只能暂且将其作为一张潜在的、含义不明的底牌收好。
三日后,系统准时公布了受邀参赛的八支队伍名单。名单以光幕形式投射在公共区域数个主要节点上空,吸引了所有试炼者的目光。
名单并非简单的队伍代号,还附带了每支队伍的核心成员称号(依旧是代号)和一段极其简略的风格标签:
1. 烈阳(核心:??)—— 标签:【极致强攻】【能量爆发】
2. 幽影(核心:??)—— 标签:【高速袭杀】【诡变难测】(陈启山带回的数据卡主要分析对象)
3. 磐石(核心:??)—— 标签:【绝对防御】【阵地大师】
4. 深澜(核心:??)—— 标签:【控场大师】【环境掌控】
5. 银辉(核心:霜刃)—— 标签:【精密协作】【战术多变】(曾在迷雾森林有过一面之缘)
6. 咒怨(核心:??)—— 标签:【诅咒专精】【持续削弱】
7. 荒骨(核心:??)—— 标签:【召唤操控】【亡灵大军】
8. 归途(核心:知微、不动、青瓷)—— 标签:【韧性极强】【成长显着】【??】(最后一个问号似乎意味深长)
看到“归途”赫然在列,陆见微三人心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沉重。系统注意到了他们,无论是因为镜之回廊的表现,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他们已被卷入这场残酷的角斗。名单上其他的队伍,光是看标签就让人心生寒意,尤其是“烈阳”、“幽影”、“磐石”这几支,一听就不是易与之辈。银辉队的霜刃他们见过,是个难缠的对手,其队伍标签也印证了其难缠程度。
“我们的标签……‘韧性极强’、‘成长显着’……”顾倾城分析道,“这是系统基于我们过往场景表现(多次濒死翻盘、快速适应)给出的评价。最后一个‘??’,可能指代我们拥有非常规力量(如新月,或你的特殊道术),也可能指我们状态的不确定性(重伤未愈)。这标签会直接影响其他队伍对我们的初步判断和战术布置。”
“不是坏事。”陆见微结束了一次危险的震荡疗法,脸色苍白但眼神清亮,“至少‘韧性’和‘成长’听起来不像立刻要完蛋的样子。最后一个问号,能让他们多一丝顾忌。”他的道基震荡疗法在第三天出现了转机,虽然过程痛苦万分,甚至吐了几口淤血,但一道关键的灵路确实被强行冲开了少许,法力运转的滞涩感减轻了约一成。这是个微不足道但至关重要的进步,证明方法有效,也给了他继续冒险的底气。
陈启山的体魄在极限锤炼和能量结晶的滋养下,表面的裂痕有轻微收拢的迹象,虽然内里的损伤依然严重,但至少外壳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更重要的是,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和承受痛苦的阈值,在高压下再次提升。
顾倾城的数据模型日益完善,针对不同标签队伍的初步应对策略已经有了数个雏形。她还利用系统接口的细微漏洞和之前剩余的微量积分,兑换到了一些基础的战场急救包和能量补充剂,虽然品质低劣,但总好过没有。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锦标赛开启,还剩十二天、十一天、十天……
气氛越来越紧张,公共区域里关于锦标赛的讨论也越来越多,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流传。有人看到了“烈阳”队的成员在高级训练区测试技能,引发小范围能量风暴;有人传言“幽影”队早已不见踪影,可能在进行秘密特训;还有人说“咒怨”和“荒骨”两队似乎走得有些近,不知在密谋什么。
陆见微三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专注于自己的准备。他们偶尔会在新月的“床边”简短交流,分享进展,调整计划。沉睡的新月成了他们沉默的见证者和精神上的某种依托。陆见微有时会握着她的手,通过契约传递一些安定的意念,尽管得不到回应,但他相信她能感受到。
在第九天,顾倾城提出了一个关键建议:“我们需要一次实战磨合。不是训练,是真正的、有压力的对抗,来检验恢复成果,熟悉新的配合节奏,尤其是你,见微,需要适应道基震荡后的法力输出模式。”
公共区域有提供付费的模拟对战舱,可以生成虚拟对手或与其他队伍预约非公开练习赛,但需要积分。他们一分都没有。
陈启山想了想,说:“我去试试,看能不能用‘镜之髓’的消息,或者我们关于某些对手的分析数据作为筹码,换一次对战机会。不找强队,找那些可能同样缺乏积分、但又需要情报或想摸底的中游队伍。”
这是个冒险的主意,但值得一试。陈启山再次外出,这次目标明确。几个小时后,他带回了一个消息:与一支名叫“哨兵”、风格标签为【侦查预警】【远程支援】、同样在名单上但排名靠后的队伍达成了协议。对方提供一次三对三的封闭模拟对战机会,条件是赛后将顾倾城对“幽影”队部分非核心能力的分析摘要(经过处理)分享给他们。
交易达成。在锦标赛开始前第七天,“归途”与“哨兵”进行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模拟战。战斗过程激烈但短暂,陆见微三人竭尽全力,最终以微弱优势险胜。暴露了不少问题:陆见微的法力输出时有不稳,陈启山的防御转换略有迟滞,顾倾城的实时战术调整在高强度下会出现微秒级延迟。但也收获颇丰:他们重新找回了并肩作战的感觉,验证了一些新想法的可行性,更重要的,是获得了宝贵的信心——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们依然有能力与锦标赛级别的对手一战。
模拟战后,三人进行了深入复盘,针对暴露的问题进行最后的微调。时间,只剩下最后六天。
压力与紧迫感已升至顶点,但一种奇异的平静也逐渐笼罩了他们。该做的都已尽力去做,剩下的,唯有放手一搏。
十五日计时,即将归零。深渊锦标赛的帷幕,已在黑暗中缓缓拉开。而“归途”小队,将拖着未愈的伤痕与沉睡的同伴,踏入这片唯有胜者方能生还的角斗场。
(十五日准备,争分夺秒。名单公布,强敌环伺。极限恢复,战术推演,模拟实战……归途小队在绝境中榨出最后一丝力量。倒计时即将结束,残酷的锦标赛赛场,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