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渊布下的迷阵,如同投入深潭的香饵,静待着潜伏于暗处的鱼儿上钩。时间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状态中悄然流逝了两日。
县衙内外,一切如常。陆明渊“抱病”少有外出,衙役们“忙于”秋税收缴和邻县协查,镜湖区域的明面守卫依旧“空虚”。
然而,在常人视线不及之处,无数双眼睛正昼夜不息地紧盯着几个关键地点。老鸦咀附近错综复杂的水道、通往荒村的各条隐秘路径,乃至县衙大牢外围,都布下了天罗地网般的暗哨。
雷震的臂伤在沈清漪的精心调理下已好了七八成,此刻他正亲自带领一队精锐,潜伏在老鸦咀一处芦苇荡深处的小船上。秋夜的寒意浸入骨髓,蚊虫肆虐,但他如同蛰伏的猎豹,纹丝不动,只有锐利的目光透过芦苇缝隙,死死盯住那条被渔民提及的、通往未知深处的幽暗水道。
玲珑则凭借其出色的轻功和隐匿技巧,如同一只灵巧的夜猫,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荒村外围的断壁残垣之间,监视着那片死寂之地是否有“鬼影”重现。
等待,是最煎熬的考验。尤其是在无法确定对手是否真的会咬钩的情况下。
直到第三日凌晨,天色最暗,寒意最重的时分。
一直凝神静气的雷震,耳朵忽然微微一动。他抬手,做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噤声”手势。船上所有潜伏的衙役瞬间屏住了呼吸。
极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种极其轻微、却绝非自然风浪或水鸟能发出的声音——那是船桨小心划破水面的“欸乃”声,以及某种低沉的、仿佛物体摩擦船板的细微响动。
来了!
雷震精神一振,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小心翼翼拨开芦苇,借着微弱的天光和水面反射,极力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只见幽暗的水道深处,一条比寻常渔船更窄、更长的黑影,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船上没有灯火,只能隐约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动作,似乎正在将一些长方形的、看似沉重的箱子从这条船搬往另一条更小、吃水更深的梭形快船上!动作迅速而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勾当。
是运输!他们在利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秘密转运物资!
几乎在同一时间,荒村外围的玲珑,也发现了异常。
她正藏身于一株半枯的老树树冠中,忽然察觉到远处通往荒村的那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上,传来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不是风吹草动,而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她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凝目望去。只见几个穿着深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从荒村方向快速走出!他们步履轻捷,显然都有功夫在身,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其中两人肩上似乎还扛着一个不小的、用黑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玲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些人是之前藏在荒村里的?他们扛的是什么?兵器?还是…?
她不敢怠慢,立刻如同一片羽毛般悄然滑下树梢,借助地形掩护,远远辍了上去。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连县衙大牢外围,负责监视的张龙也传来了消息——后半夜,一个更夫打扮的人形迹可疑地在大牢附近的巷子里转悠了两圈,似乎在观察牢房的守备情况,随后又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蛇鼠,果然出洞了!
陆明渊的计策成功了!
对手在观察了两日,确认官府“放松警惕”后,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悄悄活动起来!他们急于恢复被中断的运输,转移可能滞留在荒村的物资或人员,甚至可能还在打探被俘同党(尤其是张奎)的情况!
所有的动向,几乎在同一晚发生,这绝非巧合!
雷震强压下立刻动手抓人的冲动,牢记陆明渊“放长线钓大鱼”的指令,一边示意手下继续严密监视水道中的船只动向,记下其转运方向,一边立刻派人火速返回县衙报信。
玲珑也一路远远跟踪着那伙从荒村出来的人,发现他们扛着那黑布包裹的物体,最终竟来到了镜湖边一处偏僻的废弃小码头,那里,早已有一条小船在等候!双方没有多余交流,迅速交接了货物,那伙人随即再次消失在夜色中,而那条小船则立刻离岸,向着镜湖深处驶去!
方向,似乎也是朝着北部水域!
多条线索,不同的地点,最终却隐隐指向了同一个方向——镜湖北部,老鸦咀深处!
县衙二堂内,烛火通明。
陆明渊早已没了半分“病容”,听完雷震、玲珑、张龙三人先后带回的急报,他负手而立,眼中闪烁着冷静而灼热的光芒。
“果然沉不住气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转运物资,探查牢房,荒村藏人…看来,我们的迷阵,不仅让他们动了,还让他们有些慌不择路了。”
“大人,现在怎么办?动手抓人吗?”雷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水道里的船,还有荒村出来那帮孙子,俺老雷带人去,保证一个都跑不了!”
“不。”陆明渊抬手制止,“现在动手,只能抓到些小鱼小虾,甚至可能再次打草惊蛇,让他们彻底龟缩起来。我们要的,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他们隐藏在最深处的巢穴和秘密!”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镜湖北部、老鸦咀区域:“所有的活动,最终都指向这里。他们转运的物资、运送的人员,最终都要汇入此地。这里,才是关键!”
他目光扫过众人,斩钉截铁地下令:“继续监视!放他们过去!但要给我死死盯住!摸清他们的运输规律、接头方式、以及最终进入老鸦咀深处哪个具体地点!我要知道,那水道的尽头,究竟藏着什么!”
“是!”众人领命,精神大振。
鱼儿已经咬钩,并且正拖着鱼线,游向它们自以为安全的巢穴。
而现在,猎手需要做的,就是稳住心神,控制好渔线,等待最终收网的时刻。
夜色依旧浓重,但黎明前的黑暗中,猎杀的气息,已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