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蚀消散的余波还在祭坛上翻涌，林渊握着归墟剑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望着虚蚀消失的方向，耳中还回响着那半句话——被天道封印的......，喉间像是堵了块烧红的铁，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那里便是混沌之眼。
沙哑的声音从祭坛角落传来。
林渊猛然转头，看见石壁上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影子：青衫广袖，腰间悬着半截断剑，眉目间带着几分与归墟剑残痕相似的清峻。
是太虚子的残魂。
也是所有被混沌吞噬者的归宿。
她......就在其中。残魂的指尖虚点祭坛中央。
林渊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方才虚蚀消散的位置正缓缓浮现出一道幽蓝的空间裂缝，像巨兽咧开的嘴，吞吐着混沌雾气。
他喉结滚动两下，归墟剑地轻鸣——这是剑灵在回应他心底翻涌的杀意与迫切。
值得吗？太虚子的声音突然放轻，那里面是混沌本源的漩涡，就算你现在是大乘期，也可能被撕成碎片。
林渊没有回答。
他迈出第一步时，靴底在祭坛石面上擦出火星；第二步时，袖口被裂缝卷出的乱流扯得猎猎作响；第三步时，整个人已被黑暗完全吞没。
黑暗如实质般包裹着他的感官。
林渊下意识催动玄天鉴，那面被他温养了百年的仙器立刻从袖中飞出，镜面泛起冷白光芒。
可当看清镜中映出的画面时，他的呼吸陡然停滞——
苏清璃被九根漆黑锁链贯穿肩胛，悬浮在混沌核心的光团里。
她的白衣已被染成灰黑，发间那支他亲手刻的青玉簪子断成两截，其中半截正插在她锁骨下方。
更让他心悸的是她的皮肤：从指尖开始蔓延的黑色纹路像活物般攀爬，此刻已爬到心口位置，所过之处的肌肤泛着诡异的青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蛇在皮下游走。
最致命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眼曾在矿洞塌方时映着他的脸笑，在古魔渊的寒夜里为他捂暖过掌心，在他结丹那日噙着泪说阿渊，我就知道你能。
此刻却像两潭结了冰的死水，没有焦距，没有温度，甚至没有一丝属于苏清璃的灵动。
清璃......林渊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镜中影像。
玄天鉴突然剧烈震颤，镜面裂开蛛网状细纹，他这才惊觉自己的指尖在滴血——刚才太过用力，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黑暗中传来锁链碰撞的脆响。
林渊抬头，发现那些锁链竟是由混沌本源凝结而成，每根链身都流转着与虚蚀黑雾相同的幽光。
苏清璃的胸口随着锁链的晃动微微起伏，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脖颈处有一道极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是他在古魔渊逃亡时，为她系在颈间的平安绳。
是九阴神教的禁术。太虚子的残魂不知何时跟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唏嘘，他们用混沌本源侵蚀神魂，让被封印者成为活的容器......
住口！林渊打断他。
归墟剑突然暴涨三寸，剑身上的二字发出刺目金光，将周围黑暗撕开一道缝隙。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在战鼓上的重锤——一下，两下，每一下都在提醒他：苏清璃还活着，只要他够强，就能把她抢回来。
整片空间突然剧烈震荡。
林渊踉跄半步，玄铁剑的剑柄重重磕在腰间。
九狱塔第九层的嗡鸣从识海深处传来，像是古寺里被狂风撞响的铜钟，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低头看向丹田位置，那里原本沉稳旋转的九狱塔虚影此刻正剧烈颤动，第九层的门扉裂开的缝隙里，有银白光芒如潮水般涌出。
封印松动了。太虚子的声音里带着警惕，九狱塔是天道囚笼，你强行唤醒它......
我知道。林渊咬着后槽牙吐出三个字。
他能感觉到有滚烫的力量从塔底翻涌而上，像是被禁锢了无数年的困兽终于要破笼而出。
这力量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若放任不管，别说救苏清璃，连这混沌之眼都会被掀个底朝天。
他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在口中炸开。
左手迅速结出九狱塔第一层的法诀——那是他初入九狱塔时学会的镇灵诀。
归墟剑自动飞到他头顶，剑刃向下，将银白光芒重新压回塔门缝隙。
阿渊......
极轻的一声呢喃撞进耳膜。
林渊浑身一震，抬头看向苏清璃的方向。
她的睫毛似乎动了动，原本空洞的眼底闪过一丝模糊的焦距，像被风吹散的雾，转瞬即逝。
空间震荡突然加剧，九狱塔的嗡鸣中混入了另一种声音——像是金石摩擦，又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尖叫。
林渊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九狱塔的缝隙钻进他的命轮，那是比混沌雾气更阴冷的存在，带着熟悉的压迫感，让他想起当年在宗门后山看到的天道碑。
斩因果者，必承因果......
记忆里白衣男子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林渊的法诀出现片刻停滞，九狱塔的银白光芒趁机涌出三寸，直接洞穿了他的左肩。
剧痛让他额头沁出冷汗，可他的右手却更紧地攥住归墟剑——剑身上的二字此刻亮得刺眼，仿佛在替他说出未出口的誓言。
苏清璃的锁链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林渊抬头，正看见她被黑色纹路覆盖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虚虚指向他的方向。
那些黑色纹路顺着锁链疯狂蔓延，转眼间便爬满了半面空间。
九狱塔的嗡鸣达到顶峰。
林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命轮里裂开，像是压在心头千年的巨石终于出现了缝隙。
他望着苏清璃逐渐被黑暗吞没的身影，突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疯魔，几分决绝，还有几分破釜沉舟的痛快。
天道要困我？他对着虚空开口，声音里裹着剑气，那我就拆了这囚笼；混沌要吞她？他举起归墟剑，剑尖直指混沌核心，那我就把这方天地，都掀个底朝天！
话音未落，九狱塔第九层的门扉地完全洞开。
银白光芒如银河倒灌，瞬间淹没了整片黑暗。
林渊的身影在光中若隐若现，他望着苏清璃的方向，左手按在胸口——那里，九狱塔的虚影与命轮里的小剑完全重合，绽放出比太阳更耀眼的光。
苏清璃的睫毛再次轻颤。
这一次，她的眼底，有极淡的光，缓缓亮起。
混沌之眼中的银白光芒尚未完全收敛，苏清璃的睫毛便重重一颤。
林渊望着那双眼——方才还如死水般的眸中，此刻竟翻涌着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缕极淡的暖光蜷缩在瞳孔最深处，像是被暴雨打湿的萤火；而更多的，则是从眼底深处渗出的幽黑雾气，正顺着眼尾爬上她的脸颊，将原本白皙的皮肤染成青灰。
你不该来......
沙哑的声音裹着冰碴子，撞进林渊耳中时，他的心脏几乎漏跳半拍。
这声音太熟悉了，是清璃在古魔渊寒夜里咳嗽时的尾音，是她替他包扎伤口时故意放轻的语调；可又太陌生了，每个字都像被磨去了温度，带着混沌雾气特有的腐锈味。
不等林渊开口，苏清璃的右手已平举在胸前。
她腕间的银铃——那是他在结丹后用星陨铁亲手打的——此刻正发出刺耳的蜂鸣，黑色纹路顺着铃绳爬满她的手背，在掌心凝聚成一团漩涡状的混沌之力。
清璃！林渊下意识要冲过去，却见那团混沌之力突然暴胀。
他反应虽快，归墟剑刚划出半道弧光，便被铺天盖地的黑浪撞了个正着。
剧痛从胸口炸开。
林渊像断线的纸鸢般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混沌之眼的岩壁上，喉头一甜，腥红的血珠溅在玄铁剑鞘上。
他勉强撑着剑刃站起，却见苏清璃悬浮的位置周围，原本禁锢她的九根锁链正疯狂震颤——那些由混沌本源凝成的锁链，此刻竟在反向吸收她体内的力量。
这是......太虚子的残魂从黑暗中飘来，半透明的身影被混沌之力撕得支离破碎，她在被混沌本源同化的同时，也在......吞噬混沌？
林渊没有接话。
他望着苏清璃，发现她原本空洞的眼底正闪过几帧碎片般的画面：矿洞塌方时她递来的水囊，古魔渊里她替他捂暖的掌心，结丹那日她别在发间的青玉簪......那些属于苏清璃的记忆，正与混沌雾气纠缠撕扯，像两匹在泥潭里角力的兽。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苏清璃的声音更低了，尾音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像是有人在她喉咙里拽了根线，前半句是被混沌逼着说的，后半句却泄了真意。
话音未落，她指尖的混沌之力再次喷涌。
林渊这次早有准备，归墟剑横在胸前，剑身绽放的金色剑罡与黑浪相撞，炸出刺目的光。
可他的虎口还是裂开了血口——这混沌之力比他在虚蚀身上感受到的更纯粹，更暴虐，竟直接穿透了剑罡，在他左臂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九狱塔！林渊咬着牙低喝。
识海深处的震颤突然加剧，第九层的门扉地完全洞开。
银白光芒如活物般钻入他的四肢百骸，原本因混沌之力侵蚀而发冷的经脉瞬间滚烫，像是被浇了一锅融化的金汁。
更惊人的变化在他眼底——原本只能看到混沌雾气的视野，此刻突然被无数金线覆盖。
那些金线交织成网，从他的瞳孔蔓延到整个混沌之眼，每根线上都串着闪烁的光点：苏清璃锁骨下的青玉簪残片，他丹田处的九狱塔虚影，甚至虚蚀消散前未说完的半句话......
那是......林渊屏住呼吸。
在苏清璃心口位置，金线突然汇聚成一个刺眼的光团。
他运转九狱塔新涌出的力量，视线穿透混沌雾气，终于看清——那里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与他识海中的九狱塔纹路完全一致！
九狱塔碎片......林渊喃喃出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矿洞塌方时，九狱塔唤醒的瞬间，他分明听见二字；苏清璃寒毒发作时，他用九狱塔第一层力量替她疗伤，那股暖流竟比寻常灵气更易被她吸收；还有虚蚀说的被天道封印的......，此刻终于补全——被天道封印的，原来是九狱塔的双生碎片！
原来如此......林渊的手指缓缓抚上心口。
那里，九狱塔的虚影正与命轮里的小剑共鸣，每一次震颤都在撕裂他与苏清璃之间的混沌屏障。
他终于明白，为何九狱塔会选择他，为何苏清璃总能在绝境中与他心有灵犀——他们本就是九狱塔的双生钥匙，一个困在囚笼里，一个握着重铸的契机。
苏清璃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捂住心口，黑色纹路在她腕间疯狂游走，却始终无法触及那块碎片。
林渊看见她睫毛上挂着水珠——是泪吗？
在混沌之眼里，连眼泪都泛着幽蓝的光。
无论你是谁......林渊抹去嘴角的血，归墟剑在掌心转了个剑花，剑尖直指苏清璃，我都将带你回来。
他话音刚落，九狱塔的银白光芒突然暴涨。
那些交织的金线化作实质，像无数根细针穿透混沌雾气，精准地缠上苏清璃身上的锁链。
林渊能清晰感觉到，每根金线的另一端都连着他的命轮——这是九狱塔第九层的能力，命运织网，将两人的因果死死捆在一起。
锁链发出刺耳的崩裂声。
第一根锁链断裂时，苏清璃的身体晃了晃，眼底的暖光突然明亮了几分；
第二根断裂时，她喉间溢出一声呜咽，像是被压在心底千年的痛终于找到了出口；
第三根断裂时，混沌之眼的空间突然开始扭曲，原本稳定的裂缝像被揉皱的锦缎，露出裂缝深处更幽深的黑暗。
林渊的脚步不自觉地向前挪动。
他能感觉到，祭坛深处有什么在召唤他——是九狱塔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