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古道的秋风,裹着黄土与砂砾,刮在人脸上像小刀子。林晚晴坐在马车里,掀帘望去,两侧的山壁如刀削斧劈,只留中间一条窄道,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的声响,在这空旷的谷里格外刺耳。
“过了这道关,就进关中了。”车夫老马甩了甩鞭子,声音里带着些疲惫。他是魏伯安排的人,据说曾是潼关的戍卒,对这一带的地形熟得不能再熟,“前面的风陵渡有暗司的卡子,查得紧,咱们得绕着走。”
林晚晴摸了摸怀里的“昭阳”玉印,玉质温润,却硌得心口发沉。自洛阳出发这三日,暗司的追兵就没断过——在渑池城外,他们遇见过扮成樵夫的暗卫;在三门峡,有艘“货船”差点撞翻他们的马车。若不是老马熟悉小路,怕是早被截住了。
“他们为何不直接动手?”林晚晴不解。暗司的人明明有多次机会,却总在最后一刻退走,像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老马往车窗外啐了口:“李昭要的是活的。你这‘前朝公主’的身份,活着比死了有用。他想让你心甘情愿地认下身份,替他铲除异己,这样才名正言顺。”他忽然勒住马,指着前方的山坳,“到了,从那边的羊肠小道翻过去,能避开风陵渡的卡子。”
马车拐进山坳,路顿时难走起来,车轮时常陷进碎石堆里。林晚晴下车帮忙推车,指尖被磨得生疼,却顾不上擦。山风里隐约传来铃铛声,不是他们的马车铃,倒像是……暗司的追踪铃。
“快!”老马脸色一变,从车底抽出把弯刀,“他们追来了!”
林晚晴抬头望去,只见山道尽头出现十几个黑影,为首的正是上官云珠——她竟亲自追到了潼关!她穿着身劲装,手里握着长鞭,眼神冷得像这山涧的冰:“林姑娘,别躲了。陛下说了,只要你交出玉印,认下身份,之前的事一笔勾销,还能封你为‘安乐公主’。”
“安乐?”林晚晴冷笑,“是圈在宫里,看着你和李昭屠戮忠良的安乐吗?”她往老马身后退了退,“沈清漪、周老汉、秦妈妈……那么多人的命,你一句‘一笔勾销’就想算了?”
上官云珠的长鞭“啪”地抽在地上,卷起一阵尘土:“敬酒不吃吃罚酒!拿下她!”
暗卫们拔刀上前,老马挥刀迎上去,刀光与山影交织,竟也挡下了前几波攻势。可暗卫人多,他渐渐落了下风,肩胛被划开一道口子,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林晚晴看着老马浴血的身影,忽然想起魏伯的话:“忘忧茶馆的人,都是拿命护着你的。”她摸出袖中的银针,这是沈清漪教她的绝技,专刺穴位。趁一个暗卫逼近,她猛地将银针掷出,正中对方肘窝,暗卫痛呼一声,刀掉在地上。
“有点意思。”上官云珠的长鞭卷向林晚晴的腰,“沈清漪教你的?可惜她死得早,没能教你更多。”
长鞭带着劲风袭来,林晚晴侧身躲开,却被鞭梢扫中胳膊,一阵麻痛。她踉跄着后退,撞在山壁上,怀里的玉印硌得她肋骨生疼——这是她最后的依仗,绝不能被抢走。
就在这时,山坳上方忽然滚下无数巨石,砸得暗卫们惨叫连连。上官云珠抬头,看见十几个穿布衣的汉子从山顶跃下,为首的竟是苏老板!
“上官大人,你的对手是我。”苏老板挥刀砍断长鞭,他身后的汉子们个个身手矫健,显然是江湖上的好手,“影阁的账,也该算算了。”
原来苏老板担心她遇险,带着影阁的旧部从长安赶来,一直悄悄跟在后面。两伙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映着山壁的阴影,杀声震得谷里回声阵阵。
林晚晴扶着受伤的老马,往山坳深处退。苏老板带来的人虽勇,暗卫却更悍不畏死,眼看就要占上风。她忽然看见山壁上有个不起眼的山洞,洞口被藤蔓掩着,像是能藏身。
“老马,这边!”她拽着老马往山洞跑,苏老板瞥见她们的方向,会意地挥刀逼退上官云珠,也跟着退了过来。
山洞里漆黑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苏老板用石头堵住洞口,外面传来上官云珠气急败坏的吼声:“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这洞能通到哪里?”林晚晴摸着洞壁,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
“不知道。”苏老板喘着气,“是方才在山顶看见的,赌一把运气。”他点燃火折子,火光里,洞壁上竟刻着些模糊的字迹,仔细辨认,是“昭阳”二字——竟是前朝公主避难时留下的!
林晚晴的心跳骤然加速,顺着字迹往里走,洞道渐渐开阔,尽头竟有扇石门,门上刻着朵盛放的牡丹,正是前朝皇室的图腾。
“推开门看看。”苏老板用力去推,石门纹丝不动。林晚晴想起怀里的玉印,试着将印面按在门中央的凹槽里,只听“咔哒”一声,石门缓缓打开。
门后不是密室,而是条陡峭的石阶,直通山顶。山顶上,竟停着一架马车,车夫见他们出来,掀开车帘——是魏伯!
“我就知道你们会找到这里。”魏伯笑着递过伤药,“这是前朝留下的密道,只有持昭阳印的人能打开。快上车,从这走,半个时辰就能到风陵渡对岸,暗司的人追不上了。”
马车驶下山时,林晚晴回头望,山坳里的厮杀声还在隐隐传来,上官云珠的怒吼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她忽然明白,这一路的险途,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战斗——影阁的旧部、忘忧茶馆的掌柜、不知名的江湖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一份公道。
车过风陵渡,黄河的浊浪在脚下翻滚,像无数被压抑的呐喊。林晚晴望着对岸的关中平原,长安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她知道,过了河,就是真正的战场。李昭的宫墙里,藏着最锋利的刀;朝堂的暗流中,裹着最阴狠的谋。
但她不再害怕。怀里的玉印温热,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身边的苏老板和魏伯,是她最坚实的盾。她要带着沈清漪的信、周老汉的命、百姓的期待,走进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告诉李昭:有些东西,比权谋更重;有些人,比性命更值得守护。
马车驶上对岸的官道,风里传来长安的钟声,厚重而悠远。林晚晴握紧玉印,指尖的温度,足以点燃一场燎原的火。
长安,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