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李卫国就带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旅行袋，怀着忐忑不安又无比坚定的心情，走进了市发改委主任李长春的办公室。
李长春正在批阅文件，看到李卫国进来，有些意外：“卫国？这么早？有事？”
“主任……”李卫国深吸一口气，将旅行袋放在地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我犯错误了！我来向您坦白，请求组织处理！”
李长春眉头微皱，放下笔：“怎么回事？慢慢说。”
李卫国将这段时间开发商通过各种方式送“土特产”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他指着地上的旅行袋：“主任，所有东西都在这里！我一分没动！我请求组织把这些财物登记造册，全部上交纪委！我接受组织的一切审查和处理！”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李长春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个神情紧张却又透着股倔强的下属。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甚至有点木讷的李卫国，竟然有勇气主动上交这么多财物！这可不是小数目！光是那个装着五万现金的茶叶盒，就足以让很多人铤而走险了！
“卫国啊……”李长春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能主动来坦白，主动上交这些财物……这很好！说明你觉悟高，立场坚定，经得起考验！”
李卫国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以为会迎来一顿严厉的批评，甚至处分！没想到……
“现在社会风气复杂，诱惑很多。”李长春站起身，走到李卫国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守住底线，这非常难得！这说明组织没有看错人！你是个好同志！”
李卫国眼眶一热，鼻子发酸，差点掉下泪来！他用力地点点头：“谢谢主任！谢谢组织信任！我……我以后一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绝不再犯！”
“嗯！”李长春满意地点点头，“东西就放这儿吧。我会让办公室联系纪委的同志过来登记接收。你回去安心工作，不要有思想包袱。组织相信你！”
“是！主任！”李卫国挺直腰板，声音洪亮。
当天下午，纪委的两名工作人员就来到了发改委办公室，在李卫国和办公室人员的见证下，对旅行袋里的财物进行了详细的清点、登记、拍照、封存。整个过程公开、透明、规范。
纪委的工作人员在登记过程中，看向李卫国的眼神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钦佩。其中一位年长的工作人员私下对他说：“李卫国同志，你能主动上交，这行为本身就值得肯定！现在像你这样有原则、有定力的干部，不多见了！好好干！”
李卫国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他感觉浑身轻松，走路都带风！同事们的目光也变得不同了，有惊讶，有佩服，也有……一丝复杂的审视。
消息很快在单位里传开。有人佩服李卫国的勇气和正直，觉得他是股清流；也有人私下议论他“傻”、“不懂变通”、“把路走窄了”；还有人则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觉得他得罪了开发商，以后日子不好过。
但李卫国不在乎！他只知道，自己卸下了沉重的枷锁，找回了内心的安宁！他工作起来更加投入，更加自信！批阅文件时，腰杆挺得更直了！面对开发商递过来的、包装更加精美的“土特产”时，他拒绝得更加干脆利落：“对不起，我们有纪律！东西请拿回去！”
那些开发商老板们，起初还有些不死心，试图用更隐蔽的方式或者更高的价码来试探。但当他们发现李卫国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甚至有一次直接把一个装着金条的礼盒当场扔出了办公室后，终于彻底死心了。李卫国“铁面”、“耿直”、“油盐不进”的名声，在开发商圈子里不胫而走。虽然找他“办事”的人少了，但他在单位内部的威信和口碑，却悄然提升。
更让李卫国没想到的是，他主动上交财物、坚守原则的行为，不仅得到了李长春主任的公开表扬，甚至传到了市里分管领导的耳朵里！在这个腐败高发、潜规则盛行的年代，一个基层干部能如此“洁身自好”、“主动拒腐”，简直成了官场中的一股“清流”！虽然这些领导自身也未必完全干净，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欣赏和需要这样的下属——干净、有原则、办事可靠！这样的人，用起来放心！
于是，在一个普通的下午，李卫国接到了组织部的电话通知：
“李卫国同志吗？通知你一下，下周一到市委党校报到，参加为期三个月的‘中青年干部理论培训班’。请做好准备。”
“党校学习？！”李卫国拿着电话，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党校学习！这可是干部提拔重用的重要信号啊！是组织重点培养的体现！
他放下电话，激动得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第一时间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正阳！爸……爸要去党校学习了！”
电话那头，李正阳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早有预料：“爸，恭喜你！这是好事！说明组织认可你了！好好学！”
“嗯！爸一定好好学！”李卫国用力点头，眼眶再次湿润了。
“当官发财两条路……”他低声重复着儿子的话，眼神无比坚定，“这条路，爸选对了！”
而李正阳，也遇到了他的麻烦。
一中0701班的教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学公式，老师正在讲解一道难度极高的解析几何压轴题。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混合着同学们翻动书页和压抑的呼吸声。
李正阳坐在座位上，眉头紧锁，手中的笔悬在草稿纸上，迟迟未能落下。他盯着那道题，感觉每一个字母和符号都像在跳舞，组合成他无法理解的密码。老师讲解的思路清晰，逻辑严密，但他却感觉像是在听天书，大脑仿佛被一层厚厚的迷雾笼罩。
“听懂了吗？”老师放下粉笔，环视教室。
大部分同学都露出了恍然或思索的表情，几个尖子生甚至已经开始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演算。
李正阳却感觉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他……没听懂！或者说，只懂了一半！那道题的核心思路，那个关键的转换点，他没能完全抓住！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推导过程和错题分析，字迹工整，条理清晰。这是他“勤能补拙”的证明。他比任何人都努力！课前预习，课后复习，刷题量是别人的几倍！他把前世在证券公司磨练出的时间管理和执行力，都用在了学习上。
初中时，这套方法无往不利。他凭借远超同龄人的专注力和效率，加上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轻松碾压了随波中学的对手。但进入一中，站在这片汇聚了全市顶尖学霸的战场上，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高中的知识难度，尤其是理科，呈几何级数增长！很多题目考察的不仅仅是记忆和熟练度，更是对概念本质的深刻理解、对逻辑链条的严密构建、对复杂问题的抽象思维和空间想象能力！这些，恰恰是李正阳的短板！
他拥有33岁的灵魂带来的沉稳、自律和远超年龄的阅历，但在纯粹的理科天赋上，他并没有比前世那个自卑的少年强多少！他只是一个……智商普通，但格外努力的人。
“勤能补拙”，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如同负重登山！他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勉强维持住年级前50名的位置。每次考试，看着那些顶尖学霸轻松拿下接近满分的成绩，而他需要绞尽脑汁、反复检查才能确保不丢太多分，那种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他窒息。
他放弃了几乎所有的娱乐时间。周末？那是刷题和整理错题的黄金时间！寒暑假？那是预习下学期内容和查漏补缺的绝佳机会！他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严格按照计划表执行，不敢有丝毫懈怠。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如同天籁。
李正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片刻。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开始整理桌上的书本和试卷。
“李正阳！”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
李正阳抬头，看到黄演梅正探着头，笑嘻嘻地朝他招手。她穿着五中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洋溢着青春活力。
“你怎么来了？”李正阳有些意外，也有些无奈。这丫头，周末总想约他出去玩。
“周末啦！说好一起去看电影的嘛！”黄演梅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无视了周围同学投来的好奇目光。
“我……我周末要复习。”李正阳习惯性地拒绝，语气带着疲惫，“下周有月考。”
“哎呀！月考下周呢！看个电影才两个小时！劳逸结合嘛！”黄演梅嘟着嘴，拉着他的胳膊摇晃，“走嘛走嘛！新上映的《变形金刚》！听说可好看了！”
李正阳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真的不行。我还有一套物理卷子没做完，还有数学错题要整理……”
“又来了！”黄演梅有些生气地跺了跺脚，“每次都这样！学习学习学习！你都快学成书呆子了！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出去玩！”
李正阳苦笑：“不是不想……是真的没时间。你看我……”他指了指桌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书本和试卷。
黄演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又看了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心里的气恼瞬间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心疼。
“哼！我才不信！”她嘴上不服输，但语气软了下来，“那我跟你回家！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学习！”
“随便你。”李正阳无奈地收拾书包。
两人一起走出校门。李正阳骑着摩托车载着黄演梅回到富祥花园。一进门，他就径直走向书房，打开台灯，摊开物理试卷，埋头做了起来。
黄演梅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百无聊赖。她打开电视，调低了音量，看了一会儿综艺节目，又觉得没意思。她偷偷溜到书房门口，探头往里看。
只见李正阳正伏在书桌前，眉头紧锁，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黄演梅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停下笔凝神思考，时而烦躁地抓抓头发……那份专注和投入，让她心里的最后一点怨气也烟消云散了。她甚至有点……佩服他？佩服他能如此心无旁骛地朝着目标前进。
她默默地退了出来，关上了书房的门。她没有再打扰他，而是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然后开始动手打扫客厅——擦桌子、扫地、整理沙发上的靠垫。动作不算熟练，但很认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正阳终于从题海中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和脖子。他走出书房，惊讶地发现客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茶几上还放着一杯温水和一碟切好的水果。
“你做的？”李正阳看着从厨房走出来的黄演梅。
“嗯！”黄演梅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小得意，“看你那么辛苦，犒劳你一下！快吃点水果！”
“谢谢。”李正阳心里一暖，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天都黑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啦！”黄演梅摆摆手，“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你继续学习吧！别太晚了！”
“那……你路上小心点。”李正阳没有多说什么。
“知道啦！拜拜！”黄演梅拿起自己的小包，冲他挥挥手，蹦蹦跳跳地出门了。
听着关门声，李正阳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和那杯温水、那碟水果，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温暖，有感激，也有一丝……压力。
他知道黄演梅的心意，也明白母亲的想法。但他更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不是天才，通往顶尖学府的路，对他来说只有一条——拼命！ 他需要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刀刃上！他不敢分心，也不能分心！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黄演梅钻进出租车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他低声自语，“等我……等我考上理想的大学……等我真正有能力掌控未来的时候……”
他转身回到书房，重新坐回书桌前，再次埋首于那堆厚厚的习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