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一丝微光,林间仍弥漫着薄雾。凌惊鸿藏身树后,目光紧锁前方的岔路口。
顾昀舟还站在原地,未曾离开。他下了马,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地上的脚印。忽然抬头,望向她藏身的方向。
她没有动。
他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轻轻点了两下太阳穴。
那是他们儿时的暗号。
她心头一紧,正想现身,眼角却瞥见远处草丛微微晃动。她立刻伏低身体,手悄然摸向腰间的短刀。
不对劲。
那些人追了这么久,不可能轻易放弃。她记得对方用符纸追踪,为此特意逆着水流而行,为的就是断掉气息痕迹。可现在,对方似乎又发现了什么。
她低头看向脚边那抹淡淡的血迹,从袖中取出溪边捡到的焦黑符纸残片,回忆起昨夜逆流而上摆脱追兵的情景,随后果断将残片放在枯叶上点燃,腾起的刺鼻烟气遮掩了她的身影。
那边,顾昀舟突然站起身,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列好阵型。他握紧短刀,双眼紧盯树林深处。
“姐姐!”他喊道,“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儿!”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猛然从右侧扑出,直取凌惊鸿的咽喉。
她侧身翻滚,刀锋擦过脸颊,皮肤顿时火辣辣的作痛。另一名黑衣人从背后袭来,一脚踢中她膝弯,她单膝跪在地上。
那人伸手抓向她胸前——那里藏着《前朝禁术录·初篇》的卷轴。
她猛地低头撞向对方的胸口,趁其后退之际抽出短刀掷出。刀刃钉入那人的肩头,一声闷哼响起。
她尚未站稳,脖颈已被铁链缠住,越收越紧。
视线逐渐模糊。她拼命伸手去够掉落的刀,指尖刚触到刀柄,耳边骤然传来一声怒吼。
“放开她!”
顾昀舟冲了进来。他猛扑上前,抱住刺客腰部用力一掀,两人一同摔进灌木丛中。
铁链稍松,凌惊鸿趁机挣脱,喘息着爬起来。
那刺客旋即又要扑过来,顾昀舟挡在她身前。刀光闪过,他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表哥!”她一把将他拽到身后,举刀戒备。
其余侍卫也反应过来,迅速围成半圆护住二人。最后一名刺客见势不妙,转身跃上树枝,几下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四周重归寂静。
凌惊鸿单膝跪地,扶住摇晃的顾昀舟。他手臂血流不止,脸色苍白,却仍扯出一丝笑。
“没事……就是划了一下。”
她没说话,撕下衣角布条为他包扎。刚缠上一圈,他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疯了?”她声音微颤,“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了你的鞋印。”他说,“还有你留下的火堆余烬。就知道你在被人追杀。”
“你不该来的。”
“那你呢?”他反问,“一个人往西郊跑,也不该吧?”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布条,打了个死结。
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那年她十岁,顾昀舟贪玩爬树,不慎跌入池塘。他不会游泳,在水中挣扎呼救。她跳下去把他拖上岸,自己几乎溺亡。回去后被罚跪祠堂三日,不准进食。
他偷偷给她送饭,结果被发现,挨了顿板子。
那时没人相信他会改变。人人都说他是废物纨绔,整日游手好闲、多嘴多舌。可每次她遇到危险时,他都在身边。
如今也是如此。
她喉头发堵,一句话也说不出。
顾昀舟靠着树干稍稍坐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你看,我也能护你一次。”
她抬头看着他满额的汗珠和强忍疼痛的模样,终于开口:“以后别这样了。”
“你不也是?”他咧嘴一笑,“总是一个人扛。”
她不再言语,只将怀中的卷轴重新塞好,确认封口无损。
远处传来鸟鸣声,太阳缓缓升起来,林中的寒意渐渐消退。
一名侍卫低声禀报:“大人,我们不能久留,刚才那两人可能会带人回来。”
顾昀舟点点头,试图站起来,可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凌惊鸿扶着他,两人缓缓走向林边一间破旧的猎屋。侍卫在外围警戒。
屋内积满灰尘,墙角堆着腐烂的渔网与生锈的锄头。她让顾昀舟靠墙坐下,重新检查伤口。
血已止住,但伤口颇深,需缝合。她从随身小袋中取出针线与药粉。
“可能会疼。”她说。
“没事。”他闭上眼睛,“你小时候给我缝过裤子,比这难多了。”
她低头穿针,手稳如磐石,一针扎入皮肉中。
一针,又一针。
屋外风拂树梢,窗纸哗哗作响。
在之前的行程中,凌惊鸿就偶尔察觉到侍卫们的眼神有些闪躲,在一些决策上表现得也不太自然。如今,她忽然停住。
“你说……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顾昀舟睁开眼:“什么?”
“他们原本已经跟丢了。可我一靠近你们,他们就出现了。”她直视着他,“是不是你们队伍里有问题?”
顾昀舟一怔:“不可能,这些人都是家中老仆带出来的,从小跟我一起长大。”
“可他们用了符咒。”她拿出剩下的符纸残片,“这种追踪符,不是谁都能用。必须滴血认主,再依特定法门点燃。普通人根本不会。”
顾昀舟皱紧眉头:“你是说……有人通风报信?”
她没有回答,只是缝完最后一针,剪断线头。
随后她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隙往外观看。
侍卫们分散站立,有的喝水,有的检查兵刃,表面一切如常。
但她注意到其中一个人,右手始终藏在袖中,自方才起从未伸出。
她眯起眼睛。
那人袖口的边缘,有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渍。
她悄然退回屋内,对顾昀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昀舟会意,缓缓伸手握住腰间短刀。
她贴着墙移至角落,抄起一把生锈的铁叉,握紧在手中。
外面那人开始朝屋子靠近。
脚步极轻,却每一步都精准地朝着门口中央而来,仿佛确认屋内有人。
距离门口还有三步远时,他停了下来。
右手缓缓从袖中抽出——手中捏着一张叠好的黄纸符,指尖正有鲜血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