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鸿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密文纸,指尖轻轻拂去纸角上的尘灰,仔细叠好后放入漆盒中。金冠碎片在烛光下泛着微芒。她合上盒盖,动作轻缓。
云珠坐在角落,手中仍攥着那张名单。她抬眼看向凌惊鸿:“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凌惊鸿点头,“你去内务府当值房外面等老管事。把名单掉在他脚边,立刻离开,不要回头,也不要说话。”
云珠起身欲走。
“等等。”凌惊鸿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把这个塞进他茶壶底下。上面写着‘西北角仓库常嬷嬷病重,急需换人顶班’。他会明白。”
云珠接过纸条,手指微微颤抖,却未再多问。她知道主子每一步都已筹谋妥当。
门轻轻合上后,凌惊鸿走到镜子前整理衣饰。今日是含元殿设宴之日,宫中上下皆忙于筹备。她穿上妃嫔礼服,簪上玉簪,神情平静。这场宴会并非为送别北狄使臣,而是为了引一个人现身。
半个时辰后,含元殿灯火通明。萧彻端坐在主位上,执杯饮酒,唇角含笑。魏渊坐于左侧,神色沉稳,目光却频频扫向大殿门口。巴图鲁与随从居右而坐,酒意微醺,双眼却始终紧盯着凌惊鸿不放。
凌惊鸿步入大殿中,众人一时静默无声。
她端起酒杯,缓步走向北狄使团,姿态如常,似仅为敬酒而来。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会。”她对着巴图鲁浅笑,又看向其随从,“我听说北狄有句老话:金冠碎,命即断;血脉绝,国亦亡。如今看来,这传言或将应验。”
话音刚一落下,眼角余光瞥见魏渊的手微微一抖。
巴图鲁一怔,随即大笑:“此等言语岂可轻言?我们早已不信这些陈规旧俗了!”
凌惊鸿亦笑,放下酒杯:“是吗?可我听闻,二十年前春祭之夜,有人以七名替身引魂,借血祭夺权。如今线索渐显,连金冠碎片竟也能感应魂魄。今晨四号库加派守卫,不正是防人取走‘净化之物’?”
满殿骤然寂静。
一名北狄随从低头垂手,指节已悄然扣住刀柄。
魏渊猛然站起来,拍案怒喝:“凌氏!你这是何意?污蔑朝廷重臣,勾结外邦,居心叵测!”
凌惊鸿转眸看着他:“我所言皆实。若你不信,尽可反驳——那你告诉我,为何昨夜有人潜进四号库?为何你心腹今早擅自调动私兵?”
魏渊面色发青:“胡言乱语!我是宰相,调兵需奉圣旨,岂会行此愚蠢之举!”
“愚蠢与不愚蠢,稍后自见分晓。”凌惊鸿语气清淡,“我只是提醒诸位,有些旧账,今夜必须清算。”
说罢,她不再理会,转身回座。
萧彻抿了一口酒,唇角微扬,低声吩咐一句,身旁太监随即退下。
云珠自侧门而入,附耳低语几声。
“人走了?”凌惊鸿问。
“走了,拿着纸条,走得匆忙。临行前,还朝西北角看了一眼。”云珠答。
凌惊鸿微微颔首。
她知道,鱼已上钩。
三更天时,突然刮起风来。
含元殿偏阁内,凌惊鸿静坐在铜镜前。镜面斜置,映出庭院的一角。她不动声色,只凝视着镜中的暗影。
云珠立于身后,屏住呼吸不敢言语。
忽而,一道黑影跃过屋脊,落地无声。片刻后第二道身影出现,二人迅速逼近四号库的后墙。
“来了。”云珠低声道。
凌惊鸿抬手示意噤声。
不久,两道黑影翻墙而入,动作娴熟,显得是熟门熟路。刚一落地,四周灯笼齐亮,数十名禁军一下子涌出,刀剑出鞘,将其团团围住。
一人欲反抗,箭矢破空,射中其小腿,当场跪倒在地。另一个人拔刀相抗,瞬间被三杆长枪抵住咽喉。
“抓起来。”凌惊鸿轻声道。
云珠立即传令。
不多时,两名俘虏被押至含元殿前。火光映照之下,其中一人正是魏渊的心腹李崇。
李崇满头冷汗,仍然是在叫屈。
凌惊鸿缓步走下台阶,蹲在他的面前:“你说你是来巡查防火?那你怀中的这封信,又是谁写的?”
她从其衣襟内抽出半张焦纸,上留数字:“……珏归位,第四魂已启,速毁凭证。”
李崇瞳孔骤缩。
“这字迹,与二十年前宗庙档案如出一辙。”凌惊鸿站起身,环视着众人,“当年参与换命血祭之人,今日可都在场?”
魏渊脸色剧变,腾地站起来:“你血口喷人!我从未——”
“你从未?”凌惊鸿打断他,“那你为何提前令人销毁证据?为何昨夜派人监视四号库?为何你手下私藏与北狄往来的书信?”
她步步逼近:“你说不知情,那我问你——赵砚是谁安排出宫的?陈阿妹是如何入宫的?贱籍名单每年由谁批阅?”
魏渊的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彻此时开口道:“魏相,若无其事,何必如此动怒?朕不信鬼神,但眼下人证物证俱在,你若有话说,不妨当众说明。”
魏渊双腿一软,几乎跌倒在地上,幸亏被侍卫扶住。
巴图鲁起身,盯着那半张残信良久,冷笑一声:“原来你们当真用了我北狄的仪式。难怪当年先王猝然离世,族谱中断……你们盗走我们的‘承愿珏’,竟妄想借此复活王朝命脉?”
他看向凌惊鸿:“这女子说得没有错。血祭一旦启动,七名替身血脉相连。只要最后一魂归来,仪式便可重启。”
满殿一片哗然。
凌惊鸿仰望着夜空。
她知道,真正的名单尚未完全浮现。
但她也清楚,今夜之后,无人再能遁形。
云珠走近前,低声问道:“主子,接下来如何处置?”
凌惊鸿收回目光,望着被押走的李崇,又瞥了一眼魏渊惨白的脸。
“查他的书房。”她说,“今晚所有进出他府邸之人,一个都不能漏。”
云珠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名禁军快步上前,递上一个布包。
“大人,在李崇鞋底发现此物。”
凌惊鸿接过来,打开布包。
里面是一幅折叠整齐的画像。
画中女子年轻清秀,身穿洗衣局丙字班宫女服。
背面写着三个字:陈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