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萧砌请人吃饭。
地方在含光殿的偏厅,没有歌舞,只有茶和点心。名义上是说边关没事了,宫里要安静些,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要当面问清楚一件事。
凌惊鸿来得晚一点。她走进大殿时,苏婉柔已经坐在那里,低着头喝茶,看起来很平静,但手抓着杯子太紧张,手指都发白了。
萧砌坐在主位上,看了她们两个一眼,语气平平地说:“最近宫里不太平,有些事不如当面讲明白。”
凌惊鸿行了个礼:“臣没有什么好说的。”
苏婉柔放下茶杯,抬头看着皇帝:“陛下,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你说。”
“前几天有人说我私藏御赐的东西,想干坏事。可那块银佩是我捡的。要是凭这个就能调动羽林营……这话是谁传出来的?”
她说得有点快,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凌惊鸿。
凌惊鸿低头看着杯子,好像在想事情。
萧砌突然开口:“你说‘私藏’?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报上来?为什么等我亲自问你才拿出来?”
苏婉柔一愣。
“还有,”萧砌声音冷了些,“你昨晚烧了三箱旧文件,为什么?”
她脸色变了:“只是清理没有用的东西……”
“没有用?”萧砌冷笑,“暗卫查到,里面有两份是你以前和内务府采办往来的账本,一笔没删,偏偏却被你烧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凌惊鸿还是坐着不动,手指轻轻擦着茶杯边。她不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苏婉柔额头冒出冷汗。她知道自己失态了,努力稳住自己:“陛下明察,我做的事都能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勾结外臣。”
“那这个呢?”萧砌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正是那封假信的复印件。
苏婉柔眼睛猛地一缩。
“今天早上羽林营巡逻时在走廊捡到这封信,字是假的,但红绳是真的。”萧砌盯着她,“你说,‘双信皆入虎口’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我的东西!”她一下子站起来,“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陷害谁?”萧砌声音更冷,“信上没写名字,也没提你。是你自己跳出来,说你藏着信物,说你知道银佩的用处。现在又说不知道?”
苏婉柔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凌惊鸿才慢慢抬头:“陛下,我觉得这事可能有别的原因。也许……有人故意放假信,让妃子自己乱了阵脚。”
她语气诚恳,像是真在帮苏婉柔说话。
可这话听在苏婉柔耳朵里,像刀子割肉一样疼。
她终于明白了——从她捡起那封信开始,就已经进了别人的圈套。
她不该藏着不说,不该慌张,更不该在宴会上主动提起银佩的事。她的每一步反应,都被别人算计好了。
而那个人,就坐在对面,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什么事都没做。
“够了。”萧砌一甩袖子,“苏妃今天说话失态,回去闭门思过。三天内不准参加晨省。”
“陛下!”苏婉柔急着喊。
“下去。”萧砌不再看她。
太监过来带人,苏婉柔踉跄几步,差点摔倒。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
凌惊鸿还坐在原地,茶杯空了,手指一圈圈划着杯沿,一声不响。
夜里很安静。
苏婉柔回到自己的屋子,马上让人翻所有东西。箱子倒了,衣服撒了一地。她亲手撕开枕头,掏出棉花;撬开化妆盒夹层,找出几封旧信,全扔进火盆。
火苗窜起来,照着她扭曲的脸。
“不可能……她不可能算得这么准……”
她小声嘀咕,忽然停住了。
目光落在角落一个小木盒上。
她走过去打开。
里面放着一枚红绳结,和之前信上的一模一样。
她记得,这是她十六岁生日那天,母亲亲手给她系上的。后来母亲去世,她一直留着,从没给别人看过。
可现在,另一枚一样的红绳却出现在宫里,绑在一封针对她的信上。
是谁?
她猛地抬头,看向门外站着的宫女。
那人低着头,手扶着门框。
苏婉柔死死盯着她的手腕——那里什么也没有,但她清楚记得,三天前,这个宫女戴过一条红绳手链。
她一步步走过去。
宫女感觉不对,抬起头:“娘娘?”
苏婉柔不说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翻过来检查。
皮肤光滑,没有痕迹。
可她不相信。
“拿下来。”她声音很轻,“你的红绳,拿下来给我。”
宫女慌了:“奴婢……从来没戴过红绳……”
“我说了,拿下来!”
她发疯似的扑上去撕扯,指甲划破对方手臂,立刻见血。
宫女尖叫哭喊,其他人冲进来拉架。
混乱中,苏婉柔被推倒在地,头发散了,眼里全是血丝。
她看着屋里的乱样,忽然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
她抓起火钳,把最后一封信扔进火里。
火光照着她的脸,一闪一暗。
而在另一边的小屋,凌惊鸿正翻开一本新账本。
她提笔写下一行字:“四月十五日,信出,鱼动。”
合上本子,她吹灭了灯。
黑暗里,她的手轻轻摸了摸胸口的老伤。
这一次,痛得很轻,像一根线,连着远处某个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