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块玉佩泛着微弱的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在凌惊鸿掌心忽明忽暗。她背靠冰冷的石壁,屏住呼吸,耳朵紧贴着岩面,听着头顶沙石簌簌掉落的声响。每隔七秒,石缝中便射出一排利箭,擦着她们藏身的角落飞掠而过,惊心动魄。
第三次箭雨刚歇,她猛地攥住小桃红的手腕,压低嗓音:“快走!”
两人贴地匍匐前行,披风划过湿滑的石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前方弥漫着一层毒雾,空气里浮着一股怪味,甜腻中透着腥气,仿佛糖浸在血水里。小桃红一边咳嗽一边往前挪,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流,却咬紧牙关不敢出声。
“别停下。”凌惊鸿咬着牙,指尖几乎掐进小桃红的腕骨,“再撑一会儿,就快到了。”
终于抵达石门前。凌惊鸿举起玉佩照了照地面——裂痕如蛛网般蔓延,铜环断裂,尚有被强行撬动的痕迹。这门,有人来过,而且是硬生生被撬开的。
她抬眼望向石门上方的一道细缝,风从内吹出来,裹挟着地底深处的热气。还有路!
可身后的通道已被巨石彻底封死,毒箭仍在不时的射出,退无可退。
她闭了闭眼,努力回想着前世读过的《天工秘录》中关于“八门衍九宫”的记载。八卦成阵,五行相生相克,阳位空响,阴位沉实。关键不在躲避机关,而在听清机关的节奏。
“你还能走吗?”她问小桃红。
小桃红点点头,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待会我先走,你必须踩在我踏过的地方。错一步,我们都得死在这。”
小桃红死死咬住嘴唇,手里攥着的那张蜜饯纸又攥紧了几分。
凌惊鸿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上第一块石板。
“咚——”声音沉闷。
她没有停顿,继续前行。第二块,第三块……每一步都精准卡在机关停歇的间隙。箭矢未动,毒雾也未再喷发。
“快跟上。”她回头,声音冷如寒冰。
小桃红战战兢兢地挪过去,鞋尖刚落地,旁边一块石板突然“咔”地陷下去半寸,喷出一股灰白色的烟雾!她吓得几乎跪倒,凌惊鸿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后领将人拉回来。
“闭眼,别呼吸!”凌惊鸿迅速撕下袖布蒙住她的口鼻,“这是迷魂瘴,吸一口就会神志尽失,跪地求饶。”
小桃红泪水直流,却强忍着没哭出声。她知道,这一次,沉默是对的。
凌惊鸿稳步向前,脚步愈发沉稳。她忽然察觉,墙上的蛇形花纹并非装饰,而是阵法标记。乾位居左上,坤位在下,离火生震雷,兑金克巽风。这些纹路,竟似有生命般流转。
走到第七步时,前方三块石板颜色几乎一致,但敲击声略有不同。她从荷包中摸出最后一颗蜜饯,轻轻抛向左侧那块。
“咚——”声响结实。
她踏上去,安然无恙。
“乾位可通行。”她低声说道,“记下这个声音。”
小桃红拼命点头,几乎是贴着她的背爬过去的。
通道尽头,矗立着一扇青铜巨门,旁立一尊饕餮雕像,双目为黑曜石所制,口中含着一颗乳白色的玉珠。门侧刻着两行字:“非心诚者不得入,非欲动者不得启。”
凌惊鸿凝视着那行字,眉头微蹙。
这阵法不杀人,靠的是人心。
她试着推门,纹丝不动。又以玉佩轻触雕像,地面骤然下沉半寸,裂缝迅速蔓延——是陷阱!
她忽然注意到小桃红手中仍紧攥着那张蜜饯纸,皱巴巴的,沾着口水与尘灰。
“把纸扔了。”她说。
小桃红一怔:“啊?”
“我说,扔了它。”
“可……这是我最后一张了……”小桃红声音发颤,“是我娘给的……她说吃了甜的,就不怕黑了……”
凌惊鸿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小桃红咬着嘴唇,犹豫良久,终于缓缓松开了手。
纸片轻轻飘起,恰好落入饕餮口中。
刹那间,雕像双目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口中的玉珠滚落下来,“叮”地一声砸在地上。青铜门缓缓向两侧开启,露出内里的密室。
凌惊鸿嘴角微扬:“有时候,放下执念,反而能打开生路。”
小桃红呆立原地:“我……我真的能进去?”
“不然等谁请你?”凌惊鸿迈步而入,顺手将玉珠拾起收入袖中,“记住,别碰墙上任何东西。”
密室不大,四壁刻满北狄文字,曲折如蛇行。穹顶绘有一幅巨大星图,以暗红色矿石勾勒,线条蜿蜒,竟与火山岩冷却后的纹路如出一辙。
凌惊鸿仰头凝望良久,忽然按住太阳穴。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前世她在先帝秘档中见过相似的图案——那根本不是星辰位置,而是地脉走向图!每一颗星对应一处要地:皇陵主墓、太庙地底,还有……魏渊府邸的祠堂!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玉佩,它剧烈震颤,几乎要脱手飞出。靠近墙壁时,红光骤然增强,墙上的古文仿佛活了过来,闪烁明灭。
她伸手,指尖沿着星图边缘缓缓描摹。
第一颗星,对应皇陵;第二颗,在太庙;第三颗……竟在魏渊的家!
她呼吸一滞。
这不是藏宝图,是夺权的阵法!魏渊早已与北狄勾结,布局十年。他们所图,非帝位,而是掌控整个王朝的气运!
“小姐……”小桃红缩在门边,声音发抖,“这些字……写的是什么?我看不懂……”
凌惊鸿未答。她走向东侧墙角,发现一段文字被反复描画,痕迹远比别处深刻。她凑近细看,心头猛然一震——
“同生之契,血启地门;双心同命,国运归北。”
她死死攥紧玉佩。
同生……又是这两个字。
寿宴那日,密信被血浸湿后浮现“同生”;巴图鲁醉酒时喃喃“双心同命者,一死俱亡”;如今墙上又现“同生之契”……绝非巧合,乃是命格相连。
而她手中的玉佩,分明是半把钥匙。
她忽然想起萧彻——那个总在关键时刻出现,却从不解释的男人。他的玉佩纹路与她的恰好相反,宛如镜像。若真需“双血同祭”,他便是另一半。
可他究竟是谁?北狄祭司之子?皇室流落的血脉?还是……先帝当年暗中送出宫外的孩子?
她不敢再想下去。
“小姐……”小桃红颤抖着开口,“我……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歌……”
凌惊鸿猛然回头。
密室内一片寂静,唯有玉佩嗡嗡震颤。
“你听错了。”她说。
下一瞬,一阵极轻的吟唱,自地底传上来。
并非人的声音。
似金属轻鸣,又如风过窄缝,低沉嗡鸣,节奏分明——三长两短,仿佛在传递某种信号。
凌惊鸿立刻冲至墙边,将耳朵贴上刻痕最深之处。
嗡鸣顺着石壁传来,震得耳膜发麻。更可怕的是,那节奏竟与玉佩的震动完全一致!
这不是机关。
是回应。
有人,或某种存在,在地底深处,正以相同的频率,呼唤这块玉佩。
她猛地站直身子,后退两步。
小桃红已瘫坐在地,嘴唇发紫:“我……我不想待在这儿……我想回家……”
“闭嘴。”凌惊鸿低声道,“现在谁也出不去。”
她凝视着星图,思绪飞转。若这是地脉图,每颗星皆为阵眼,此处正是中枢。只要找到启动之法,或许能激活某一节点,引发震动,引起外界的注意。
可该如何启动呢?
她看向手中的玉佩。它越来越烫,震颤愈烈,仿佛即将炸裂。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颗玉珠,轻轻嵌入星图中央的凹槽。
严丝合缝。
她用力一按。
整间密室猛然一震!
穹顶星图泛起红光,墙上文字逐一浮现,宛如被无形之火灼烧。地面裂开,一道深缝自中央蔓延,露出下方黑不见底的深渊。
热风从洞中喷涌而出,夹杂着硫磺与焦土的气息。
凌惊鸿踉跄着后退,一把拽起小桃红:“趴下!”
可就在此刻,玉佩骤然脱手,飞至黑洞上方,悬空急速旋转。
红光暴涨,密室如浸血海。
而那吟唱声,骤然清晰。
是两个声音。
一男一女。
用北狄语,齐声诵念:
“血契已动,地门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