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通天塔的轮廓染上一层悲壮的绯色。我站在塔下仰望这座刺破苍穹的巨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悬挂的青铜令牌——那是雷啸天在蛮族孩童入学仪式上赠予的信物，此刻却被掌心渗出的冷汗濡湿。塔基处盘旋的黑色瘴气如同活物般翻涌，每一次脉动都让我体内的毒素产生共鸣，喉头泛起熟悉的腥甜。
陛下，此处地脉紊乱，恐有异变。苏轻烟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清冷，她素白的手指正按在一块嵌在石壁中的幽蓝晶石上。月光穿过她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让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杏眼此刻显得格外深邃。这位被九域尊为的女子，此刻正蹲在粗糙的塔基前，鹅黄色的裙摆沾染了尘土也浑然不觉。
我颔首示意蛮牛护在四周，目光却被她指尖下的晶石吸引。那石头约莫巴掌大小，表面布满蛛网状的银色纹路，在暮色中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当苏轻烟的指尖与之接触时，那些银纹竟如活过来般流转，将一缕清凉的气息顺着她的皓腕蜿蜒而上，让她紧蹙的眉头舒展片刻。
月华石。她轻声道出名称，从随身携带的百宝箱中取出羊脂白玉盘。当晶石被完整取出时，我才发现它的形状竟酷似人体心脏，银纹在玉盘中缓缓流动，宛如跳动的脉搏。《海药经》有云：月华之精藏于地脉，千年成形，能安魂定魄。她纤长的手指拂过石面，西漠圣女手札记载，通天塔顶封印着上古凶煞，而维系封印的月华仙莲三百年前就已枯萎。
蛮牛突然发出一声闷哼，这位能硬撼玄甲战兽的熊系护卫此刻正脸色发青地捂住口鼻。塔基缝隙中渗出的黑气已凝聚成雾，在我们周围盘绕不去。
苏轻烟迅速从袖中取出银针，在我膻中穴与大椎穴各刺一针，清凉感顺着经络蔓延，暂时压制住毒素上行的势头。她的动作轻柔却精准，兔系医仙特有的细心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陛下请看。她将西漠手札在月光下展开，泛黄的羊皮纸上绘制着奇异的星图，圣女预言当七曜连珠之时，以月华仙莲为引，星辰之力为媒，可重铸封印。但这株仙莲...她突然停顿，指尖轻抚纸面某处，那里用朱砂标注着一行小字：仙莲泣血，需以命相殉。
我接过手札时，羊皮纸传来惊人的寒意。抬头望见苏轻烟垂眸时颤抖的长睫，突然想起三日前深夜，蛮牛撞见她在御花园咳出的血沫染红了半池睡莲。这位总是温柔浅笑的医仙，原来早已将自己的性命视作破解困局的棋子。
塔身上的上古符文开始发光，与她鬓边那枚月华石耳坠产生共鸣，形成肉眼可见的能量漩涡。
陛下可知为何蛮族孩童能安然靠近塔基？苏轻烟突然轻笑，将一枚刚从石缝中采撷的淡蓝色小花递给我。
花瓣上凝结的露珠在月光下流转，散发出与月华石相似的光晕，他们心中无邪念，血脉纯净，反倒是我们这些背负太多执念的人，更容易被瘴气侵扰。她的指尖触碰到我的掌心，冰凉的触感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当最后一缕阳光沉入地平线，通天塔突然剧烈震颤。塔基处的月华石同时爆发出耀眼光芒，在地面形成完整的星图。
苏轻烟展开的手札上，那些原本静止的星纹竟开始移动，与地面的投影渐渐重合。我看着她素白的手腕上浮现出与塔壁符文一致的红斑，终于明白西漠圣女以命相殉的真正含义——所谓医仙解毒，解的从来不是她自身的毒，而是这九域大地延续千年的病灶。
陛下，她转身时，月光恰好落在她含笑的眼眸里，雷将军说吾等皆是九域子民，其实毒素亦然。它既是诅咒，亦是封印的钥匙。袖中飞出的银针在空中组成玄妙阵型，将四散的月华石能量汇聚成线，三日后月圆之夜，便是破解之局。
只是那时...她突然收声，将一枚封装好的药囊塞进我手中，若臣女未能走出通天塔，请将此物转交冷月心。
夜风骤起，卷起她散落的青丝。我握紧那枚尚有余温的药囊，看着这位兔系医仙缓步走向塔内翻涌的瘴气。
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却没有丝毫犹豫，宛如当年西漠圣女走向祭坛时那般决绝。塔壁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将她鹅黄色的裙裾映照成流动的火焰，而我腰间的蛮族令牌，正随着塔内传来的古琴声微微发烫——那是苏轻烟临行前弹奏的《九域归一》，琴音中分明藏着雷啸天教蛮族孩童唱的那支童谣。
蛮牛突然瓮声开口：陛下，医仙她说...这位憨厚的护卫抹了把脸，将后半句咽了回去。我却听懂了未尽之语，低头看向掌心那枚药囊，封皮上绣着的月华仙莲栩栩如生，花蕊处用金线绣着极小的字：此身愿为引，换九域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