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许忠义站了出来,面色凝重,声音沉稳有力:
“诸位,请保持镇定!徐处长,陈队长,控制好现场,所有人暂时不得离开!高委员,”
他转向脸色铁青的高委员,语气带着请罪和保证,
“事发突然,是我督查处安保不力!请您放心,我一定在最短时间内,查明真相,缉拿凶犯,给您、给党国一个交代!若查不清楚,我许忠义,引咎辞职,负全责!”
这番表态,铿锵有力,责任担当十足。
高委员正愁没地方甩锅,闻言眼睛一亮,立刻顺着台阶下,脸色也缓和了一些:
“许副主任言重了!凶徒猖獗,防不胜防。你能勇于担责,尽快破案,就是最好的交代!此事,就全权交给你了!”
“是!”许忠义立正敬礼,转身,雷厉风行地开始指挥调查。
他心里明镜似的。
案子?
根本不需要查。
真相早就“注定”了。
半个小时后,“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了。
秘书李辉,长期潜伏在我方内部的地下党分子!
因身份可能暴露,狗急跳墙,趁欢送会邵主任身边守卫相对薄弱之机,潜入办公室行刺!
邵主任英勇搏斗,最终与李辉同归于尽!
结论:这是一起令人痛心的“家贼”背刺事件!邵文光主任因下属失察,不幸殉职!
报告递到高委员手里。
高委员看完,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结论,好啊!
虽然死了个主任不好看,但主要责任在邵文光自己“识人不明”、“引狼入室”。
他这个上级领导,顶多是个“失察”之责,比起“管理区域发生恶性刺杀案”的罪名,轻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看向许忠义,眼神里充满了“小伙子你很上道”的赞许。
许忠义适时地送上第二份“厚礼”:
“高委员,还有一个情况。邵主任虽然身中数枪,但经铁路医院卢院长全力抢救,暂时保住了性命。只是……颅脑损伤严重,卢院长说,大概率会成为……植物人。”
高委员一愣。
许忠义语气“沉痛”而“坚定”:
“但是!我坚信,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我准备联系美国最好的脑外科专家,用最好的药,不计代价,一定要让邵主任醒过来!”
“所有费用,我许忠义一力承担!还请高委员转告委座,属下对邵主任的敬佩之情,以及对同僚的拳拳之心!”
高委员:“……”
他看着许忠义“真挚”的脸,心里只剩下两个字:牛逼!
植物人?
还“不惜代价”抢救?
这话骗鬼呢!
邵文光成了植物人,就永远占着督查室主任这个坑。
上面就不可能再派一个新的正主任来跟许忠义打擂台。
东北督查处,从此就是许忠义的一言堂!
这一手“挟主任以令诸侯”,玩得炉火纯青,杀人不见血,还落了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高委员能反对吗?
不能。
他刚收了许忠义一份“甩锅大礼”,正需要投桃报李。
为了一个注定醒不过来的“植物人”,得罪如日中天、手段通天的许忠义?
傻子才干。
死道友不死贫道。
何况,许忠义这个“朋友”,可比邵文光有用多了。
高委员脸上迅速堆起感动和赞许:
“许副主任高义!党国有你这样的忠贞之士,实乃大幸!你放心,委座那里,我一定如实禀报你的忠心与担当!邵主任的事,就拜托你了!”
“分内之事!”许忠义郑重道。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
一个“合理”的真相,一口默契甩出的黑锅,一个“长睡不醒”的主任!
邵文光苦心经营的“东北联合公署”,在他变成“植物人”的噩耗传开后,瞬间土崩瓦解。
树倒猢狲散,那些被他拉拢的各省要员,立刻重新评估风向,琢磨着怎么向许忠义表忠心。
奉天的天,在许忠义归来的第一个夜晚,就彻底变了颜色。
而那位在舞会上惊魂未定、最终反杀成功、又巧妙嫁祸的陈少杰“少校”,已经带着许忠义“无意”中透露的宝贵情报和那层若有若无的“保护伞”,踏上了前往西南特区的列车。
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那位看似高高在上、随手点拨了他的许副主任,和他一样,都走在一条无比隐秘、同样危险的路上。
只是,许忠义的路,更幽深,也更孤独。
他站在酒店顶楼的露台,俯瞰着渐渐恢复秩序、但暗流已彻底改向的奉天城。
邵文光解决了。
奉天稳固了。
但游戏,还远未结束。
西南,金陵,山城,还有那个神秘的“灰衣社”……
许忠义点燃一支烟,烟雾在夜风中迅速消散。
就像这棋局上的一个个对手,来了,又去了。
而他,始终是那个下棋的人。
四七年春,金陵沈家老宅。
一场私宴,规格却高得吓人。
主位上坐着的,是年逾古稀却精神矍铄的沈老爷子,红光满面,笑声洪亮,亲自作陪的对象只有一对夫妇——许忠义与顾雨菲。
沈老爷子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多了,山城当过院长,金陵沉浮半生,都没像今天这么舒坦过。
为啥?
因为他那个原本叛逆、仕途黯淡的儿子沈放,攀上了许忠义这棵参天大树。
短短一年,沈放成了许忠义在金陵的代理人,沈家也随之水涨船高,从沉寂的老牌贵族,一跃成为金陵城炙手可热的新贵,比当年在山城当院长时还风光。
这日子,过得像泡在蜜罐里。
陪坐在下首的,是沈放,以及保密局一处处长罗立忠。
两人在各自的领域也算是一方人物,尤其是罗立忠,管着保密局最肥的一块。
物资调配与“特殊贸易”,心狠手辣,人送外号“笑面虎”。
但此刻,两人在许忠义面前,腰杆都不自觉地微微弯曲,敬酒时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卑。
沈放是许忠义的“自己人”,恭敬理所应当。
罗立忠则不一样,他和许忠义名义上同级,都是“处长”。
可许忠义这个“处长”,早就不是官衔能定义的了。
他是“财神爷”。
是让东北军政两界俯首帖耳的无冕之王。
是即便在金陵这个“处长多如狗,局长满地走”的权力中心,也能跺跺脚让半个官场震三震的恐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