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执事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也不急,只是用手指头轻轻敲着桌面,那“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张远的心尖上。
“你不用怕。宗门自有规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此事若有隐情,你若第一个说出来,便是有功。我们只追究首恶,余者,或可从轻发落。”
这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弟子说,弟子全都说。”
他心里头那道防线一塌,嘴上就再也把不住门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所有事都给交代了个底朝天。
“都是刘晨。都是刘晨那个王八蛋出的主意。”
张远恨恨道:“是他怂恿我们,说孙执事您回了宗门,五个执事也死了,正是发财的好机会。也是他带着我们一起去矿洞里头偷挖灵矿的。后来也有几个人死了,因为遭遇赤矿蜈蚣。”
孙策听见这些话,竟与脑海中的猜想不谋而合。
他气得浑身发抖,既是愤怒,又是羞愧。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群弟子趁他不在,胆子竟然肥到了这个地步。
他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敢集体违背门规,干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情来。
“好,好得很。”
孙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张远,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你们此事,我会全部上报宗门执法堂,由宗门执法堂定夺你们的惩罚。”
“孙执事饶命啊,这不关我的事,都是刘晨逼我的。我一开始就反对这么做,可他们人多势众,我不敢不从啊。”
张远试着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刘晨身上,只求自己能脱罪,他可不想进执法堂。
可孙策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他的求饶。
“闭嘴!”
张远见状,连忙又转向马执事,哭喊着求情。
“马执事,求求你开恩啊。是我主动坦白的,您刚才说了,坦白从宽,有功无过啊!”
马执事看着张远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眼里不仅没有任何愠怒,反而露出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深沉。
他摆了摆手,拦住了还想发作的孙策。
“好了,孙师弟,稍安勿躁,此事重大,先让这名弟子退下,我们再行商量吧。”
他不等孙策答应,又对张远说道:“你先回去吧。念在你主动坦白,此事便算你将功补过,我们可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顿了顿,又吩咐道:“但今天在这里听到的话,看到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明白吗?”
张远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答应,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等张远一走,马执事一挥手,一道无形的灵力屏障便笼罩了整个房间,将内外隔绝开来。
孙策见他布下隔音禁制,还以为他是要劝自己包庇这群弟子,当即一脸决绝地说道:“马师兄。我孙策失职之罪,甘愿领罚,但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定要上报宗门,严惩这帮不守规矩的弟子。”
谁知马执事听了,却冷笑一声。
“孙师弟,我问你,上报宗门,对你,对我们,有半点好处吗?”
他盯着孙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分析起来。
“把弟子偷挖灵矿的事情捅上去,你这个驻地高级执事不仅位子保不住,还要受宗门重罚。而那几十个弟子,也前途尽毁。宗门呢?除了出了一桩天大的丑闻,让别的宗门看笑话,还能得到什么?”
闻言,孙策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马执事说的确实挺有道理。
“敢问马师兄,那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才好?”
马执事见他冷静下来,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依我看,不如将错就错。”
“我们三人联手,就以清剿妖兽为名,彻底封锁矿洞一个月。”
马执事的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然后,咱们自己,把里头的灵矿,给它狠狠地挖上一遍。”
孙策和王执事一听到他的计划,皆是大惊,这才明白他为何要设下隔音禁制。
“真能这么做吗?不会被宗门发现吧?”一旁的王执事有担忧道。
马执事道:“这些底下外门弟子能做的事情,为何我们这些内门弟子做不得,还是说王师弟,你做事的胆子难道不如外门弟子?”
王执事道:“这倒不是,但封锁一个月时间太长了,我担心那些外门弟子会发现端倪,到时他们向执法堂汇报,我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马执事却不屑道:“你们大可放心,那些外门弟子即便发现异常,但他们自己都不干净,绝不可能有半分泄露。即便露出风声,我也有办法费些灵石打点执法堂来解决。”
孙策和王执事,被这番话给彻底惊呆了。
这已经不是违反门规了,偷挖灵矿、贿赂执法堂,这是在挖宗门的根基。
然而王执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被这巨大的利益给说动了心。
修仙问道,争的不就是个资源,不就是个前程?
眼下这天大的机缘就摆在面前,他如何不心动。
他开口对着还在犹豫的孙策劝道:“孙师兄,马师兄说的不无道理。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瞻前顾后,如何能成大事?富贵险中求,这黑石矿洞里的灵石,就是我等之机缘啊,不要犹豫了。”
听着王执事这番话,孙策的内心,在门规戒律和巨大的利益诱惑之间,剧烈地挣扎着。
他想到了自己这些年在宗门受到的不公,想到了自己这筑基初期的修为迟迟没有寸进的窘境。
那杆名为原则的天平,在他心底里,开始慢慢倾斜。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孙策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两人,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三人眼中都燃起了同样的火焰。那是贪婪,也是狠厉。
三人走出房间时,神色都已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谁也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同时化作三道遁光,冲天而起,径直朝着矿洞的方向飞去。
接下来的几天,黑石镇风平浪静,好像那场风波真的已经过去了。
赵森和孙浩见执事们没有再追究的意思,心里那块大石头也落了地,便又恢复了本性,成日里勾肩搭背,不知去镇上哪个角落里寻欢作乐去了。
李果却没他们那份闲心,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心一意地练习那门《基础御器术》。
他把那把飞刀托在掌心,一次又一次地将灵力探入其中。
失败,打在房梁上。
再来。
又失败,飞出窗外。
他也不气馁,只是沉下心,一遍遍地感受着灵力在法器中流转的细微变化,慢慢摸索着其中的诀窍。
飞刀法器从一开始的摇摇欲坠,变得越来越稳当。从磕磕碰碰,到能精准地削掉桌角的一根木刺。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对那柄飞刀法器的操控,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纯熟。
在又一次尝试中,那柄飞刀稳稳地悬浮在了他的面前,随着他心念一动,如臂使指,“嗖”地一声,便在屋子里灵巧地绕了一圈,最后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