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刚在看守所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云清朗和王二狗心中持续荡漾着涟漪。回到槐荫巷,两人立刻将见面情况详细告知了陈默和万小雅。
陈默听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他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那双属于刑警的锐利眼睛闪烁着分析的光芒。
“刘志刚这个人,满口谎言,心思歹毒,他的话自然不能全信。”陈默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但是,他最后那句话,从我们办案的角度看,某种程度上……有点道理。”
他看向云清朗和王二狗:“我们经常说,要判断一件事,就看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刘志刚和郑远方这场争斗,表面上看,刘志刚是加害者,郑远方是受害者,刘志刚入狱,郑远方似乎摆脱了竞争对手和邪术困扰,是受益者。可如果……这整个事件,从刘志刚动用邪术开始,就落入了另一个人设计的圈套呢?如果郑远方才是背后真正的推动者和最大受益者呢?”
这个假设大胆而惊人,让万小雅忍不住掩住了嘴。王二狗更是瞪大了眼睛:“默哥,你的意思是……郑胖子才是幕后黑手?这……这怎么可能?他看起来那么……”
“那么蠢?那么无辜?”陈默接过话头,摇了摇头,“二狗,记住,能在这吃人的商场上混出名堂的,没有一个是真的简单角色。郑远方或许在某些方面表现得贪小便宜、有些迷信,但这未必不是他的一种伪装。”
云清朗点了点头,接口道:“刘志刚点出的那几个疑点,尤其是风水局‘失灵’和郑大强佩戴佛牌却无明显异常这两点,确实难以用单纯的‘巧合’或‘运气’来解释。如果郑远方本身也懂得一些术法,甚至修为在刘志刚之上,那么这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证据呢?”王二狗摊手,“咱们不能光靠猜啊!”
陈默掐灭烟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刘志刚不是让我们去查吗?那我们就查!不过不是明着来,是暗中调查。如果郑远方真有问题,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如果不放心,我们不妨就试试看,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调查工作,在一种隐秘而高效的方式下开展起来。官方层面的深入调查需要更充分的理由和程序,陈默暂时无法动用太多资源,但这恰恰给了王二狗大显身手的机会。
王二狗将他早年混迹江湖时练就的打听消息、攀交情、套话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不再盯着郑远方现在的生意和光鲜的生活,而是将目标转向了郑远方的根脚——他的老家,以及他发家之前那段不为人知的岁月。
他换上朴素的衣服,揣上两包好烟,如同一个寻亲访友的外乡人,溜达到了郑远方老家所在的、距离本市几百公里外的一个偏僻县城。在那里,他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几顿小酒,很快便和当地一些上了年纪、知晓陈年旧事的老人混熟了。
几天后,王二狗风尘仆仆地赶回槐荫巷,带回来的消息,让云清朗、陈默,乃至旁听的万小雅,都彻底呆住了,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查……查到了!”王二狗灌了一大口凉茶,喘着气,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郑胖子……郑远方他爹!大概三十多年前,也救过一个受伤的外乡人!”
“什么?!”云清朗和陈默异口同声,霍然起身。
“千真万确!”王二狗拍着大腿,激动得声音都在抖,“好几个老人都记得!说那时候郑远方还是个半大小子,他爹郑老栓在山上砍柴,捡回来一个穿着奇怪、浑身是伤、说话叽里咕噜不太利索的男人!也是在家养了好几个月的伤!”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说出了最关键、也最让人毛骨悚然的信息:
“那个外乡人伤好离开之前,据说……据说也是为了报答恩情,也……也教了郑远方一些法术!”
一模一样的情节!几乎就是刘志刚经历的翻版!
唯一的区别可能只在于,刘志刚遇到的是疑似来自东南亚的降头师,而郑远方遇到的,根据老人们的模糊描述,口音和装扮似乎更偏向西南边境的某个神秘族群!
小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蝉鸣。
万小雅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消息可靠吗?那些老人有没有说,具体教了什么法术?或者那个外乡人有什么特征?”
王二狗努力回忆着:“老人们都年纪大了,记不太清细节,说法也有些含糊。有的说就是些‘跳大神’的把戏,有的说好像跟‘养虫子’有关……至于特征,都说那人黑瘦,眼神很亮,看人的时候让人发毛,平时很少出门,就待在郑家后院鼓捣些瓶瓶罐罐和草药。”
“养虫子……瓶瓶罐罐……”云清朗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无比凝重。这描述,与蛊术、降头之类的邪术特征高度吻合!
“还有一点!”王二狗补充道,“有个老人无意中提到,郑远方那小子,小时候看着挺憨厚,自从那个外乡人走了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心思活络了很多,也更有主意了。没过几年,他就离家出去闯荡了,再回来时,就已经发达了。”
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条惊人的信息串联了起来!
为什么刘志刚的“见财化水”局对郑远方效果不佳?因为郑远方可能懂得更高明的风水术法,甚至能反其道而行之!
为什么那单生意能在关键时刻“巧合”地谈成?或许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郑远方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影响了对面的决策!
为什么郑大强佩戴邪门佛牌却无明显异常?很可能郑远方早就发现了佛牌的问题,并暗中做了手脚,或者以更高明的法术庇护了自己的儿子!
刘志刚自以为是在猎杀对手,却不知自己从一开始,就可能已经踏入了另一个更狡猾、更强大的猎手布下的陷阱!他那些半吊子的邪术,在真正得到传承的郑远方面前,恐怕如同儿戏!
“我们……我们都看走眼了!”王二狗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脸上满是后怕和懊恼,“郑远方这家伙……藏得比刘志刚还深!他才是那条真正的毒蛇!”
陈默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追查一个案件的真相,却没想到,这个案件本身,可能就是另一个更大阴谋的一部分。无论是刘志刚还是他们,似乎都成了郑远方棋盘上的棋子。
云清朗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刘志刚没有骗我们。”他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他让我们查郑远方,是因为他可能隐约察觉到了郑远方的可怕,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甚至可能……他后来的疯狂举动,本身就在郑远方的算计之内,是为了逼我们介入,或者说,是郑远方借我们的手,除掉刘志刚这个不听话的、试图挑战他的棋子!”
这个推论,让整个事件的阴险程度再次升级!
如果真是这样,那郑远方的心机与狠毒,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不仅利用刘志刚除掉了商业对手(甚至可能借此试探云清朗等人的能力),还顺手将刘志刚这个知道部分底细的“同道”送进了监狱,一举两得!
“那块黑色的令牌……苍云岭的地图……”云清朗的目光投向屋内那几件被符纸封印的物件,“现在想来,刘志刚将它们埋在这里,或许不仅仅是为了陷害或引导。那可能……是他绝望之下,留下的关于郑远方真正秘密的……线索!或者说,是他想借我们之手,去对付郑远方的……武器!”
院子里,夕阳的余晖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他们原本以为解决了一个邪术师,维护了一方安宁,却没想到,掀开一块石板,下面隐藏着的,是一个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洞穴。郑远方,这个平日里笑容可掬、看似有些糊涂的商人,其真面目,竟然是如此骇人!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万小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无法想象,那个曾来家里道谢、看起来憨厚甚至有些滑稽的郑远方,背地里竟是这般模样。
云清朗、陈默、王二狗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绝。
“查到底!”陈默斩钉截铁,“无论他隐藏得多深,只要他犯了法,用了邪术害人,就必须将他揪出来!”
云清朗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刀:“既然舞台已经搭好,对手也已经亮出了獠牙,我们岂有退缩之理?二狗,继续深挖郑远方的一切,尤其是他发家过程中那些看似‘幸运’的转折点。陈默,想办法从官方渠道,核查他公司的账目和早期的一些项目。至于那块令牌和地图……”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我倒要看看,郑远方和他背后的传承,究竟在谋划什么!”
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正邪较量,随着郑远方真面目的逐渐显露,正式拉开了序幕。这一次,他们将面对的是一个更狡猾、更强大、隐藏得更深的敌人。槐荫巷的平静,彻底成为了过去。前方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与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