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山的夜幕比别处来得更早。
吴起灵靠在一棵老槐树上,黑渊秦皇剑斜插在脚边的泥土里,赤色光纹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韩舒芙正蹲在不远处调试探测仪,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纹显示周围的阴煞浓度在缓慢下降,但那道贯穿屏幕的深红色折线始终顽固地停留在西北方——那里是片被荒草淹没的坟地。
“起灵,探测到异常能量源,就在那片乱葬岗里。”韩舒芙起身时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脆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她下意识地朝吴起灵靠近半步,目光扫过那些歪斜的墓碑,碑上的字迹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看墓碑样式,至少是民国时期的孤坟。”
吴起灵拔出黑渊秦皇剑,蓝夹克的袖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里,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怨气——不同于之前遇到的凶煞,这股怨气里没有杀意,只有挥之不去的悲凉,像个迷路的孩子在暗夜里呜咽。
“不是厉鬼。”他迈步朝乱葬岗走去,靴底碾过枯黄的茅草,“是滞留的孤魂,被锁魂阵的余波困住了。”
乱葬岗的中央立着一座最破旧的坟茔,半截墓碑斜插在土里,上面勉强能辨认出“李”字的残痕。坟头的荒草比人还高,几只萤火虫在草叶间飞舞,发出微弱的绿光,照亮了坟前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积着雨水,水面漂浮着几片落叶,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祭拜过。
就在这时,韩舒芙的探测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一道半透明的白影从坟头的荒草里飘了出来,那是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赤脚踩在泥地里,怯生生地望着两人,眼里的光芒比萤火虫还要黯淡。
“别害怕,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韩舒芙放轻脚步,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水果糖,这是她习惯带在身上安抚受惊灵体的东西。她记得奶奶说过,孤魂滞留人间,多半是心里有放不下的执念。
小姑娘的身影晃了晃,似乎想靠近又不敢。吴起灵注意到她的脚踝处缠着一圈淡淡的黑气,那是锁魂阵的地脉阴煞形成的枷锁,正一点点吸食着她本就微弱的灵体。
“这锁魂阵不仅锁活人的魂,连孤魂野鬼都不放过。”吴起灵握紧黑渊秦皇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它在靠吞噬这些零散的灵体增强阵力。”
小姑娘突然朝着韩舒芙伸出手,细弱的声音带着哭腔:“姐姐,你能帮我找找娘吗?她说去镇上给我买糖吃,就再也没回来……”
韩舒芙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资料里的记载,这片骨山在民国时期曾发生过瘟疫,镇上的人死了大半,很多家庭都是一夜之间全员离世,根本来不及告别。这小姑娘恐怕是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她不会回来了。”吴起灵的声音低沉却平静,他不想用谎言欺骗这可怜的灵体,“但她一定很爱你,不然你不会记得她的样子。”
小姑娘的身影剧烈地晃动起来,脚踝处的黑气突然变得浓郁。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压抑的呜咽,周围的荒草开始疯狂摇摆,坟头的泥土簌簌落下,像是在为她的悲伤哭泣。
“不好,她的执念被刺激到了,灵体要溃散了!”韩舒芙急忙将水果糖放在坟前的瓷碗里,“小妹妹,你看,这是你娘给你买的糖,她只是……只是走得太远,回不来了。”
吴起灵突然将黑渊秦皇剑插入坟前的土地。赤色光纹顺着剑身蔓延开来,在地面形成一个简单的镇魂阵,将小姑娘笼罩其中。他能感觉到麒麟血在体内温热起来,这是灵体无害时才会有的反应——这小姑娘生前一定是个善良的孩子,死后连怨气都带着纯粹的悲伤。
“剑指·解缚。”他低喝一声,指尖凝聚起一缕赤色灵力,轻轻点在小姑娘脚踝的黑气上。
黑气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被火焰灼烧般退缩。小姑娘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脚踝处的枷锁一点点消散,眼里终于有了些光彩。她站起身,朝着吴起灵深深鞠了一躬,又指了指坟后那棵歪脖子树,然后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化作点点白光融入月光里——那是灵体得以解脱的征兆。
韩舒芙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发现树洞里藏着一个褪色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干硬的窝头,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囡囡,等娘回来。”
“她一直守着这个。”韩舒芙将布包放回树洞,眼眶有些发热,“原来她不是在等娘回来,是在守着娘留下的东西。”
吴起灵拔出黑渊秦皇剑,剑身上的赤色光纹已经平息。他望着小姑娘消失的方向,那里的萤火虫飞得更高了,像是在为她引路。
“执念没了,就能去轮回了。”他转头看向乱葬岗深处,那里还有数十座孤坟,每座坟前都空荡荡的,没有祭品,没有墓碑,甚至连名字都没能留下,“这里还有很多像她一样的孤魂。”
韩舒芙突然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帮我联系文物局和民政局,就说骨山北麓发现大量民国时期的无主坟墓,我要全额出资修缮这片乱葬岗,给每个坟头立块碑,哪怕只有一个姓也好。”
挂了电话,她看到吴起灵正望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柔和。韩舒芙的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我奶奶说,人活一世,总得留下点痕迹,哪怕只是个名字。”
吴起灵突然朝着乱葬岗深处走去,黑渊秦皇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赤色流光,剑光所过之处,那些缠绕在孤坟上的黑气纷纷消散。他没有说话,但韩舒芙能看懂他的意思——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送别这些被遗忘的灵魂。
月光穿过树梢,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韩舒芙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蓝夹克的背影在坟茔间穿梭,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驱魔师,心里藏着比谁都柔软的东西。
当最后一缕黑气被剑光驱散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乱葬岗的荒草上凝结着露水,在晨光中闪烁着晶莹的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无声地道谢。
“起灵,你看。”韩舒芙指着东方的天际,那里的朝霞正染红云层,“天亮了。”
吴起灵望着朝阳升起的方向,骨山深处的黑暗似乎在晨光中退缩了几分。他握紧黑渊秦皇剑,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平静,锁魂阵的核心还没破除,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但此刻,他看着那些在晨光中渐渐清晰的坟头,突然觉得这场战斗又多了一层意义。
不仅是为了活着的人,也是为了这些被遗忘的魂。
韩舒芙走到他身边,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干净的外套:“你的夹克破得太厉害了,先换上这个吧。”
吴起灵接过外套,指尖触碰到布料的温度时,心里某个角落似乎也跟着暖了起来。他看着韩舒芙被露水打湿的发梢,突然开口:“等这事结束,我请你吃糖。”
韩舒芙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里的光芒比朝霞还要明亮:“好啊,我要吃最大颗的那种。”
晨光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这片曾经孤寂的乱葬岗上,交织成一道温暖的光痕。